艱險的心路 從夏河到瑪曲
回到賓館收拾完東西,已經是12點半了。午飯也顧不上吃,在夏河小街上買了點藏族手工藝品,急急忙忙回到賓館門口,羅師傅和他的面的已經等在那了。
我剛來得及和滿臉堆笑的羅師傅打了個招呼,車后驀地閃出一條大漢,面色黑紅,矮壯敦實,面有微須。羅師傅說這是他面的的副駕,姓蒲,此次將和他一同跑車。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真叫我暗地里倒吸一口涼氣:此去瑪曲沿途荒無人煙,這兩人要真是對我有什么企圖,我是在劫難逃了!心中忐忑不安,臉上卻只得強做鎮靜,現在要后悔也晚了,便硬著頭皮坐到車上。面的換了蒲師傅開,羅師傅則可疑地躺到車后排座位上,呼呼大睡起來。
車一出夏河縣,我便暗自留意,眼里看著路上的草原風光,口里只顧和好談、問這問那的蒲師傅應酬,眼角余光卻從后視鏡中盯著沉沉睡去的羅師傅,背包抱在懷中,心里轉著七八十個念頭:萬一這樣,我該怎樣,萬一那樣,我又該怎樣,真算得上是抖抖呵呵。
黃昏前我們必須趕到瑪曲縣,否則會錯過“黃河第一彎”的落日盛景,蒲師傅極力建議我們抄近路走,不經過合作市,直接穿過桑科草原,“路也還好走,就是荒涼點”,這話不禁又讓我本來就繃的很緊的弦又上了一圈,“那就走近路吧”,語調聽上去倒還算平靜。
近路實際上是車子在草原上軋出來的土路,四下里原野茫茫,我們的面的在低緩起伏的山丘間穿梭,行走數十里也見不到有車、有人,偶有牛羊放牧在遠處的山腳,藏民的土房也是遙遙零星可見,這般荒涼的景致更讓我暗自小心,只好和蒲師傅勉強說笑,聽他的語氣對我似乎還算敬重,又詳細的告訴我甘南藏族的民風民俗,心下稍稍安定。據他說,甘南號稱“香巴拉”,就是藏語中的“天堂”,皆因此處草原肥美,水源充足,牧民生活較為充裕的緣故。但由于歷史淵源,這里的藏族人對漢人并不十分友好,甚至有藏匪專門沿路打劫漢族車輛。
聽蒲師傅這樣區分“他們藏族”、“我們漢族”,自己心里的緊張之情也退去不少,他總算把我當自己人嘛。于是便放松下來看窗外的風光:這里的草甸果然豐美,時常有溪流蜿蜒的在草原上流過,現在正值花期,草甸上開滿了黃色的小花,與藍天白云相稱。路旁還常見到肥碩滾圓的旱獺出沒,毛皮黃褐,喜歡前肢離地,雙足支撐,憨態可掬。在一處山坡上,正停了數十只灰色的大鳥,頭禿無羽,碩大的體型身高近一米,蒲師傅停下車來告訴我,這就是天葬的禿鷲了,一般它們不會這樣聚在一起,恐怕今天附近有天葬儀式剛舉行完,它們吃飽了在這里棲息。
正午的陽光炎熱發燙,日光直接射進車中,既無空調又無窗簾,我坐在副駕位置,又穿著短袖,很快的,整個手臂就通紅了。出夏河南行50公里,見遠處的藏民房屋漸漸密集,一座村鎮橫陳在遠山腳下,看手上地圖,原來這里叫“阿不去乎”,我問蒲師傅“阿不去乎”是什么意思,他說這是藏語,意思不清楚,但是甘南的漢族人都把這里叫做“土匪窩子”,這里藏族人桀驁不馴,剽悍兇狠,家家戶戶都有刀槍器械,據說50年代藏區實行民族改革時,解放軍的一只工作隊在這里被藏匪全部殺害,藏匪后來逃到當地一座寺廟中,被解放軍包圍后全殲,寺廟也嚴重破壞。后來,盡管當地政府又為藏族人建了一座新寺廟,但雙方的血仇卻是至今無論如何也化解不了。
說話間,面的已經駛進阿不去乎鎮子里,街上到處是披著藏袍的藏族壯漢,目光在亂發中瞟向我一眼,雖說沒有什么含義,但聽了剛才的故事,不免覺得心中凜然生寒意。
過了阿不去乎就進入碌曲縣境內,道路也由土路上了柏油馬路,這就是213國道甘肅到四川段的蘭朗(蘭州——朗木寺)公路,奇怪的是,風光如畫的公路兩側,卻隨處可見“嚴懲車匪路霸,確保國道平安”的巨幅標語,蒲師傅說,這都是因為前一段時間藏匪作亂猖獗的緣故,他們多在夜間作案,將碎玻璃、鐵釘放到路面上扎穿來往車輛的輪胎,等司機停車換胎的時候,他們就成群騎馬手持刀槍將車輛洗劫一空,有時還鬧出殺人奸淫的罪行,一度令司機談虎色變,后來經過政府嚴打后略有收斂,可是司機至今心有余悸,夜晚仍然不敢從這里經過。
幸運的是,我們是在陽光明媚的白天,心下沒有那么多顧慮。碌曲的風光是真美,草原上河流遍布,黑白的帳篷星星點點灑在草灘上,成群的牛羊像云團一般,還有矯健的藏族姑娘策馬揚鞭在路旁的草原上馳騁。這里是秦嶺西端與阿瑪尼卿山的交界處,海拔在3000米左右,車子一路翻越的山越來越高。下午3點時分,來到了尕海附近,這里的岔道一分為二,西南土路直接通向瑪曲,東南柏油路通向朗木寺,面的遂轉向西南而行。
土路正在修葺,車子顛簸不已,黃土漫天,面的里很快就是黃沙黃土的痕跡。此時面的還很不湊巧的拋了錨,羅、蒲二人修了半天才勉強發動起來,繼續上路。不久,我們就看見尕海橫陳在東面的草原上,這是一個高原草原湖泊,就像藏語中的“錯”一樣,這里還是一處國家級侯鳥保護區。但是今年西北的大旱也令尕海的風光遜色不少,面積大為退減,也不見侯鳥的影蹤,湖畔各色野花怒放,湖水還算明澈蔚藍,讓人想見尕海水源充足時的風情。
過了尕海就進入瑪曲縣境了。這里山勢愈發險峻,但草色也更綠,水勢更足。在山間的一處小橋停下來休息時,見橋下水流淙淙,草灘青翠,野花成錦,路邊山崖上又藏文書寫的六字真經——遠處青山如屏,人煙稀少,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風光是很美,然而道路之艱險更讓人心悸。尕海向南都是群山起伏,道路沿山盤旋上下,半山腰上的道路一旁就是萬丈深谷,沒有任何遮攔設施,加上土路坑坑洼洼正在修整,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輛車貼著山崖經過,我坐在車上不免心驚膽戰,車輪有一次在拐彎時軋到山崖畔,半邊輪胎已經伸出崖外,差一點就翻進山谷里,而蒲師傅卻面不改色,神態自若,能將一輛如此破舊的面的在這樣的道路上開的如此順暢,不服不行啊。
無限風光在險峰。這話真是真理。在這樣奇險的地方向下眺望,廣袤的青山翠谷寧靜屹立,層巒起伏,高低錯落,山谷幽深,空中有雄鷹展翅翱翔于藍天白云間,更遠的南方云天連接處,一條藍色的緞帶影影綽綽飄在青翠群山間,這就是黃河上源,是甘肅境內黃河的首段,黃河從南、東、北三面環抱瑪曲,而“瑪曲”正是藏語中的“黃河”,所以瑪曲縣也是全國唯一一個以黃河命名的地方。
翻過連片群山,終于走上坦途,一座金壁輝煌的牌坊忽然出現在公路上,上面,“黃河第一彎”五個大字赫然在目,我們來到了瑪曲! 進得瑪曲縣城,羅師傅說他有個侄兒在縣里郵電局工作,多年未見,今晚我們可以在他家里安排食宿。
要住到家里?我原本已經放松的弦又一下繃緊,可轉念一想,這兩人假如要做我,路上有的是荒涼的地方,又何必跑到人多的縣里呢?況且食宿在他人家里也可以節省不少開支,便點頭同意了。
瑪曲縣中道路平整,頗有幾幢樓房,街上彩旗飛揚,漢人也很多,一派欣欣向榮的氣象。原來瑪曲近年剛開挖出一座大型金礦,經濟總量一下從過去全甘南州倒數第一竄到首位,全縣上下正積極貫徹黨中央要求——富而思進吶。
像全中國的每一個縣城一樣,瑪曲郵電局是也縣里數一數二的惹眼建筑,我們很快就尋到羅師傅的侄兒,也是一粗壯矮小的熱情青年,邀請我們到他家中洗去滿頭滿臉灰塵,喝茶吸煙。傍晚6點,日光漸漸暗下來后,我們一行4人上車出城,去觀看黃河第一彎的落日景象。
黃河九曲十八彎,自西向東第一個顯著的大彎就在瑪曲。我們的車子過了瑪曲黃河大橋,由南折向西行,不多時就到了黃河邊上。這第一彎的全貌在黃河邊上是看不出來的,只有在岸邊的高山上才能看到。羅師傅的侄兒告訴我,瑪曲縣的海拔為3700米,到了山上就將近4000米了,要我小心些,蒲師傅跟著我,他們就不上去了。
黃河岸邊的山看起來不高,越往上爬卻越遠,不一會蒲師傅也坐到草地上休息起來,剩下我一個人繼續向上。這時太陽已經西落,山上的草甸披上柔和的金色,遠遠一處山頭上,一個插箭垛飄揚著五彩經幡,聽說這兩天剛好是藏民的插箭節,在一個個山頭上都能看到他們用來祈福的插箭垛。
終于爬到高處了,回頭一看,在原野上拐了一個大彎的黃河如同畫了一個巨大的“u”字,遠山夕照,西天一片通紅的云霞,原野上暮色卻開始升騰,只有黃河水倒映夕陽,金黃明亮的一條,蔚為壯觀。黃河在這里呈現出了與別處截然不同的風情——河面開闊,河水清幽,河水靜流,沒有一絲聲息,就像快要沉睡在草原的夜色中去一樣——安詳。我坐在山坡上,身邊全是紫紅、緋紅、金黃、寶藍各色野花,晚風將青草、花朵、河水的氣息吹拂到鼻端,就這樣靜靜的看暮色的黃河彎流,直到夕陽完全沉入遠山,真覺得這世界仿佛唯有獨有,愿化這一瞬為永恒了。
8點多鐘,暮色更重,黃河漸漸融進這一片漆黑的大地中。草原上升起黛藍色濃霧般的夜色,我才依依不舍的下山。到山腳下一看,那對久未相見的叔侄已經在車里喝啤酒喝得昏天黑地了。
摸黑回到瑪曲縣城,面的還到菜場上拐了一下,羅師傅買了半片羊,“等下讓你嘗嘗瑪曲的手抓羊肉。”到這時,午飯沒吃的我才感到饑餓就像山崩一樣來的猛烈。
羅師傅侄兒的媳婦手藝很好,我們到家時,面條已經做好了。面條是涼拌的,加上黃瓜、大蒜、醋、辣子、芥末,吃起來非常開胃爽口,我一氣吃了兩大碗。面條吃完,熱氣騰騰的手抓羊肉也上桌了,拳頭大小的羊肉堆在碗里,用手抓著撕成小塊,再蘸上調料。因為是白水煮熟,羊肉難免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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