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文化系列之前生今世的溪北書院
如果給文昌這座城市找一個濃縮的點代表她的精神內核,我以為,這個點就應該是溪北書院。在這里,正統儒學與寬廣深厚的海洋文明相結合,形成了底蘊深厚富有魅力的特色文化,培養出一代代的知識群體,孕育了心憂天下、敢為人先的文昌精神。
在海南省文昌市珠溪河北面,有座清代的建筑——溪北書院。書院坐北朝南,規模宏大,占地面積20多畝,南開山口,俗稱頭門,面闊三開間。兩邊有磚砌的側間,上為卷棚頂,鋪蓋璃琉瓦,門匾上為清末著名書法家楊守敬書寫的“溪北書院”四個大字。這座書院是清末著名書法家潘存發起,在雷瓊道朱采和粵督張之洞的支持下籌資建造的。從書院建成后至宣統三年間,曾聘任不少學者在此講學,培養了大批人材。
還沒到書院,我似乎已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書卷氣撲面而來。斜陽西去,暈紅的余輝落到遠處舊墻上,似乎在微微喘氣。走過去,隱在古樸的朱紅色建筑、潔凈的馬路、幽深曲折的回廊,隱約可尋得些紅墻青瓦古樸院墻的影子。村里老人說,這個書院是一個充滿貴族書香氣韻的地兒,在112年前,它曾經是熙攘的繁榮,而后是歷史用災難的刷把,一次次刷新,直至成了現在被封存的院落遺址。
多少煙云散去,獨有這殘存呈現老態的舊書院,仍舊在忙忙顛顛地應和現代人獵奇的目光。海南的歷史都懸著,大抵就因了這城墻的磚石堆積過深。清人繁密的手印層疊相接,一脈的繁華氣韻。
夕陽下的溪北書院是一幅紅黑白相互輝映的古畫。它被周圍的現代化的城市線條映襯更得柔軟而鮮明,在繁華的機器聲中愈加清晰寧靜而美麗,是永遠的大紅大黑大白色調涂滿成片的院墻,勾勒樹陰間的屋檐,描摩點染火紅色的大門。
現實生活的紛擾已使我們越來越遠離了對知識靜學、靜思的心境,留下的只是每天慌亂和急待的浮躁,就像被攪動的一潭清水,一片渾濁。
打開一扇門,走近歷史深處。
進入這扇門后,在喧囂的城市里奔突不停的心靈驟然安寧下來,一種青春的氣息在內心慢慢升騰,古老的風景和凝聚于空氣里百年的書香讓人很快就沉入一種飛揚而深邃的意境之中。我似乎已經聆聽得到百年前上課的鐘聲碰撞出的清脆的天籟之音。眼前的紅黑白古畫漸漸生動,古樸的輪廓里,雕刻著隆重的威儀,埋藏著蕭瑟的凄涼,淹沒著熱烈的赤誠,一幕幕人世間的悲喜交加從心頭掠過。仿佛舞臺上的溪北書院,輪番上演著歷史的慷慨悲歌。而這舞臺,是前世今生的溪北書院。
紅墻綠瓦,一進連著一進,稠密和熱鬧。古老的溪北書院遠遠望去,紅色的琉璃飛檐,暗紅的朱漆墻壁,隨墻蔓延攀爬的綠藤,歷史滄桑中透露出一種精致秀美。站在書院里,我感受到自院內傳來的那種深遠綿延的磁力,吸引著我走進歷史,于紅墻綠瓦下去觸摸文昌文化的發源地,去感受時光輪轉里永不停息的聲聲誦讀。
大約在一千年前,中國的民間開始陸續出現了書院,他們大多建在遠離市井的山間鄉野。鄉間能見到書的人很少,這樣的書院便代表著一種精神的事物。因為它的存在,鄉民可以遠遠地仰望,生命里便流動著無形的文化力量。
順著石階繼續往前走,門匾上“溪北書院”四個大字為清末著名書法家楊敬書所書,筆力蒼勁,雄渾有力。入后門為庭院,過了庭院是一組四合院式建筑。正堂名“經正樓”,原為書院的建筑主體。1921年改建成現在的中西合璧二層樓建筑,面積大約200平方米。現樓內仍用木柱,廊外和樓頂已改成鋼筋混凝土結構。前殿和正殿之間以及東西二廊相互連接,中軸線的兩側和正殿的兩翼對稱地分布著后配殿和齋舍。
殿內設有“講堂”,這里是書院訓導學生的場所。講堂的墻壁上刻著不同時候留下的筆跡,書院育人的歷史就在墻壁里一一真實地展現。青色方磚鋪就的地面,已被人踩出了一塊一塊的磨痕,走在上面,也許你的腳步恰好就與哪位前朝學子的腳印巧妙地重合。我在這里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游人們走進講堂就不自覺地沉靜下來,默默地站在講堂中央老師授課的臺前。前輩老師傳道時坐過的椅子雖空的,可人們依然會對著椅子靜默一會兒才移步離開。
溪北書院是清光緒十九年(1893年)所建,而在這期間,國家正處于動蕩之中。戰禍連年,民不聊生,宮學廢棄,衣不蔽體的讀書人,沿著饑餓與寂寞的漫漫長途走進這樣遠離亂世的書院。不管怎樣,走進書院里的讀書人有了一個暫避的場所。他們吃著裹腹的粗食,擁著書,艱難而快樂地活下去,一天一天,戰亂漸走漸遠,生命因書因信仰而熬了過來。如今,這些曾經走進書院的人早已離開人世,歷史也已一代一代遠去,留下來的只有這拓本上的一點痕跡,只能依稀地看到曾經存在過的事物的外表,通過它的塵埃掩蔽的斑斑墨跡,感受曾經有過的生氣。
在以后無數相對太平的歲月里,人們過著相對安逸的生活,這樣的書院成了文化人的天堂,求知者在對書樓的仰望中度過他們精神追求的一生。向往文化的人,他們過著節儉的小心翼翼的生活,卻大把花錢修繕這座書院,捐購書籍,維護著文化人對書的那一點點固執的崇拜和奢侈的享受,品咂著書中的甘味,在不倦的勞作、沉浸、癲狂和癡迷中,獲取文化的全部快樂和難言的苦澀。他們的生命因之而變得溢溢生輝,人格因之而博大深邃。打開溪北書院的花名冊,這些的人其實很普通,可隨意將名字串掇起來就是一部厚重的精神史。
一座書院,因為書的緣故而聚散,是需要一種精神來支撐的。文化人懷著景仰的心情團聚在書院周圍,用汪洋恣肆的機心和智慧構思文化的鴻篇巨著。無論是書院的建設者,還是書籍的采購者、圖書的管理者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書寫其中的篇章。書院被歲月剝蝕了,倒塌了,書籍流失了,陳舊了,新的文化人又會讓書院矗立起來,又會有人不遠千里萬里收拾失散的書籍,讓殘缺的事物變得不再殘缺,讓書籍重回息息相關的生活之中,讓快樂重新建立在對書的閱讀里。
書院提倡的是扎實治學,經世濟用,不逐功名,不走仕途,追求的是人格內在的充實和完美。務實求學的治學態度和瓊人大氣淳樸寬厚的個性相融合,培育出一批批個性鮮明、氣質獨特的海南人。正是有了他們的存在,在風云激蕩的歷史上書寫過一篇篇驚心動魄的不朽篇章。
這片古建筑書院,既古樸、清新,又典雅、莊重,處處閃爍著濃郁的文化氣息和文化光彩。可以說書院的一碑一亭、一匾一聯乃至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深含著雋永的文化品位,這無疑是我們海南的驕傲!
走出書院的路上,耳邊似乎還能聽到百年來響徹不絕的暮鼓晨鐘,而自己的周身好像依舊籠罩著濃郁的書香墨氣。大門講堂的距離不過很短,可我走起來感覺好像很長很長,我想是對海南文明脈絡的步步摸索和探求吧,因為有歷史曾在這里厚厚地凝結過。
拈花有意風中去,
微笑無語須菩提。
念念有生滅四相,
彈指剎間幾輪回。
輪回中,
心若一動,
便已百年。
宏大的溪北書院的命運,也似飄零的秋葉一般,在歷史的風煙中無奈地翻轉,歸于寂靜、歸于塵土。時代交錯的憤懣和痛苦,隨著日出日落的光影,一縷縷投射出書院日漸衰弱的側影。書院里的走出的人,無暇回顧書院里的融融往昔,義無反顧的身影離書院越來越遠了。他們曾經是這里嫩綠的青藤、歡欣的新芽,笑聲和朗朗讀書聲還藏在青石下面。詩書斑斕、歲月如流。當追求理想、渴望遠方的靈魂,最后一次回望書院屋檐上叢生的青草,信念的光彩照亮了他們一生的足跡。他們頑強執著的清冷,滲透了這里曾有過地絢麗的才情。
經過歲月時光的濯洗,世事滄桑,今生的更顯得幽靜深邃的溪北書院,生活在平凡的人世間,記錄著歷史的遺跡,講述著盛衰間的往事。
作家余秋雨曾說:“中國歷史太長、戰亂太多、苦難太深、沒有哪一種純粹的遺跡能夠長久保存,除非躲在地上,躲在墳里,躲在不為常人注意的秘處。大凡至今轟傳的歷史勝跡,總不會是純粹的遺跡,總有生生不息、吐納百代的獨特秉賦。”
厚重的溪北書院,是用一層層的青石磚搭壘起來的。溪北書院個性鮮明的色調里,處處閃動著青磚的光澤。當精細雕琢的花紋在風塵中漸漸面目全非;當新生的樹苗在舊址上吐放翠綠、挺拔身姿;當用簡短的文字總結跌宕的一生,展示在曾經苦讀的窗下;當張望幽深的井底,想像月下孤傲的背影,布滿院落的青石磚頭沉默在風中,像身下的土地一樣意味深長。
源自秉性,永不磨滅的堅韌和奉獻,是溪北書院的品質與性格,在前世今生里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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