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高原:藏地無塵埃
他們說,那是一個神仙居住的地方。 也許正是天堂太近、神靈太多的緣故,這個位于地球第三脊梁的雪域高原才顯得這般雄奇、這般空靈、這般曠蕩。它就像一塊神秘的星際隕石,孤獨地浮在天上,除卻藍天白云,便是凝滯的肅穆和沉潛的靜默,讓人浮想聯翩,敬畏有加。 來到西藏,一種奇妙的感覺就會電擊一般地直達你內心深處那塊最柔軟的地方,令你莫名地狂喜和激動。且看那白雪皚皚的神山,碧水悠悠的圣湖,俱是干凈得那么坦蕩,寂寞得那么從容。便是那些守衛信仰的藏民,無論放牛牧羊、轉經念佛,還是載歌載舞,他們都沉浸在一種你只能羨慕,卻無法進入的自我世界里,如此幸福,那般快樂,令你除卻不絕的感嘆,只剩滔滔的敬仰和一點酸酸的忌妒。 對于這片高地的歷史、人文、宗教和生活,若要用枯燥的理論或時尚的眼光刻意解讀,那便太過無味。不要太多羅嗦的修飾,也不要太過老套的解說,對于這片夢幻般的“香格里拉”,也許惟有“直覺的了解和詩意的體會”,才是最好的解讀辦法。 在藏語典籍中,“黑頭藏民”驕傲地宣稱他們是生活在“雪山柵欄”中間。也就是說,他們大概相信是神用雪山做成“柵欄”,來阻隔塵世的痛苦和煩惱。于是,高曠峻奇的青藏高原,得到了他們的認同和喜歡,也終成為世代生養的樂土和安息的家園。在藏地的傳說和記載中,宇宙形成之初,只有白晝,沒有黑夜,那時人和神一樣,壽命沒有限量,吃的是靜濾之食,滿身發光,還可上九天云霄。只是后來有個貪吃的家伙,偷食了大地的精髓,其他人也跟著嘗了自然的食物,才發生了變化:食了五谷雜糧,自然只能成為塵世俗人,從此不可以發光,不能夠飛翔,天也變得郁悶,有了夜的悲傷。當然,便是犯了“天條”,神依然偏愛他們,賜予這片土地,好讓他們繼續和神共享最美麗的世間風光。 如果用心體察這片土地,你會發現絕色風景的背后,還有許多需要沉思或“頓悟”的禪意和內涵。或如亮若神鏡的圣湖,郁浹著多少神秘的高貴和莫測的深邃;或如群峰競秀的雪山,幽藏著多少曠達的天機和微妙的命理。那充滿誘惑的藍天,可以讓你的思緒在陽光下自由飛揚,那稀少欲望的曠地,能夠讓你的意念在大風里盡情鼓漲。于是剎那間,你會嘆覺天老地荒,你會默然人世蒼桑。你會突然明白:這樣美麗的風景,是不能隨便被分享。那么,便是山高路遠也無妨,不是神的苛刻,是要見證你的決心;便是空氣稀薄也無妨,不是神的吝嗇,是想考驗你的堅強;便是天寒地凍也無妨,那不是神的冷酷,是在檢驗你的立場。是的,只有經過這樣的思想頓悟和感情洗禮,我們這般塵世俗人,才會擦凈欲念的污垢,變得干凈點、輕松些。我們的靈魂才會重生,我們的生命才會豐盈,我們的精神,才會痛快淋漓,才會神采飛揚。 這樣的土地,也最能激起一種純靜的幻想。譬如說那位英國的水暖工哈斯金斯(cyril hoskins),雖然從沒去過西藏,可竟憑借道聽途說的故事,加上豐富的想象,寫出《第三只眼睛》、《來自拉薩的醫生》、《古人的洞穴》、《與喇嘛一道生活》等一系列被西方人奉為研究西藏文化的“經典”的作品。也許西藏太過玄妙、太過神秘、太過博大,才能激起他那樣近乎癡迷和瘋狂的幻想,后來竟連他自己也相信自己去過西藏,并坦然將自己名字改為“洛桑然巴”,認真扮演西方人心目中的“西藏大師”。 如果你沒有這位大師天才一般的幻想,也無妨,只要真真切切踏入這片土地,雪域的精靈便會來到你身旁,托起你的靈魂,陪你一起在這廣袤的疆域自由馳騁,輕盈飛翔。 虔誠是一種美德,也是一種力量。 也正是對于自然的熱愛和天地的敬畏,藏族人才會對神靈有著那樣的虔誠,這片高地也才會如此純凈和空靈。 也許,正是因為心靈的純凈,他們的想法才會樸素得令人感動,但又深刻得令我們無地自容。譬如對于自然的態度,他們歷來以為,不能對大自然索取得太貪、太多,否則會遭天神的報應。因此,他們雖以牧放為生,但在山上的牧場,從來不搭木屋,嫌太過浪費,他們更愿意住簡陋的帳篷;林場里有數不清的柴枝,但他們還是選擇用曬干的牛糞煮飯取暖,以為這樣更經濟。便是生育,他們也很節制,因為在他們看來:一個人一生中要消耗十幾頭牦牛,而一頭牦牛就要消耗一百多畝牧草。對此,也許你會自作聰明地以為他們是不懂享受,或是貌似客觀地分析是自然條件太過惡劣的緣故。如果這樣想,那都是因為你太過世故,已經無法理解什么叫信仰,什么叫樸素。 正是因為對于自然存有敬畏之心,他們才會懂得如何節制自己的欲望,也才懂得對于自然環境的珍惜和尊重。因此,藏民們多是不喜歡人類對雪山的所謂“山高人為峰”的“偉大征服”。雪山如此純凈,又是那樣脆弱,最好是好好愛護,而不要輕易打擾。雖然偶爾小規模的科考登山,還是很有必要,但若是將其商業化為一種時尚運動,頻繁地、沒有節制地將雪山一次次踩在腳下,算什么“征服”?對于自然的恩賜,我們竟不懂珍重,只知自大地“征服”和無知的“玩弄”!對于這種野蠻的行為,我很難理解成為“偉大的征服”或是“勇敢的探索”。我更傾向認為那是對美麗的踐踏,是對自然的褻瀆。如今,科學家憂慮地表示,雪山正在加速融化,與人類在雪線以上地帶頻繁活動有著很大的關系。對此,我們是否需要認真反思一下:大自然是否需要征服,而且真的能夠征服嗎? 在這片被稱作香巴拉的美麗天堂,自然是如此的慷慨,賜予這片土地大把大把的美麗。正如歌中唱道:“有一個美麗的地方,人們都把它向往。那里四季常青,那里鳥語花香,那里沒有痛苦,那里沒有憂傷……”大概正是緣自感恩之心,藏民們才會認為人類只是這片土地的客人,而牦牛、馬、羊,包括那些大樹小草才是這里真正的主人。因此,他們對于“主人”才會那樣恭敬和謙遜,譬如說那些在藏地公路行駛的車輛,如果突然停了下來,多半是因為前方出現了牦牛或馬等動物,這些牲口或是拉屎撒尿,或是慢悠悠地啃食路邊的草,或是母牛給小牛犢喂養,或者干脆就是示威一般地佇立大路中央。這時的藏族司機決不會發脾氣、按喇叭,他會走下車去,賠著笑臉走近這些牲口,拍拍它們的腦袋,再輕聲細氣地商量,耐心等待這些牲口們想通了,然而慢吞吞地走開。 對動物的親切友善,和自然的和諧相處,都緣自藏民內心的善良和樸素。這一點,與自然的教化有關,當然,更和虔誠的宗教情結有關。對于神靈的虔誠,無論肉體還是精神,藏民們可以算是做到了一種極致。 這片土地,最漂亮的建筑是金碧輝煌的寺廟殿宇,最鮮明的人群是念佛誦經的紅衣喇嘛,最常見的飾品是色彩艷麗的唐卡佛像,最不缺的風景是撒滿祝福的五彩經幡。還有,最震撼的情景,便是路途上三步一撲地,兩步一叩頭的虔誠信徒。稀缺信仰的我們,很難懂得他們真摯的心情。有無信仰,是你的自由,但有一點你必須承認,那就是他們的心靈比我們充盈,比我們干凈,也肯定比我們幸福。 當然,一個偉大的民族,只有虔誠還是遠遠不夠的。藏族的偉大和聰明,便是他們懂得如何利用虔誠的力量去美化現實的生活,實現塵世的夢想。于是,文化以宗教的名義,得以歡快地張揚,積極地融合和精細地深入。或如神宮仙闕般的布達拉宮,或如雄偉華麗的大昭寺,或如充滿佛教哲學理念的桑耶寺等,甚至也包括那些普通的藏式民居,每一座建筑都凝固著動人的旋律,融合著多樣文化的奇跡。還如藏區各地寺廟珍藏的巨幅唐卡,每一件都是用五色錦緞精心織繡,每一件都是寓意豐富。每年的曬佛節,寺廟附近的曬佛臺上,總是用一種特別隆重的儀式,以佛的名義,將文化表現得這般鮮明艷麗,把藝術展示得如此氣勢恢弘。還如藏詩、藏戲、藏藥等獨有的藏族文化,也早以信仰的渠道滲入藏族生活的每一個細節,也因此才被演繹得如此鮮活和生動,而這些也都早已超越了宗教的范疇,成為一個民族共享的精神財富,也是最值得驕傲的文化遺產和藝術寶庫。 空靈的土地,簡單的生活,反面孕育出健壯的幸福和歡樂。 誦經、勞作、歌舞,是藏民的全部生活。也許正是因為索取甚少,所以容易滿足,也正是因為容易滿足,所以快樂才那樣容易獲得。藍天下,白云間,四處都有他們符號般的身影,他們天使一般的臉上,除卻兩片驕傲的高原紅,便是快樂綻放地笑容。 他們和我們一樣熱愛生活,而且更懂得制造快樂,享受生活。你看,天空是那樣誘人的藍,草原是那樣醉人的綠,白云又是那樣的厚軟;你看,遠處雪峰姿態像仙女一樣俏然,近處圣湖碧水如鏡子一般平展,湖畔還有瑪尼堆上的五彩經幡,歡快地迎風招展;你看,羊群滿如天上繁星,耗牛雄壯如山,身邊還有新織的氈蓬、酥香的糌粑以及心愛人兒的笑臉……于是,天籟的歌聲響起來,直上云宵,激情的舞蹈跳起來,遍地開花。 拉姆(神女)從雪山上悠然飄落,賜予他們藏戲的歡樂。于是,六弦的扎年琴拉起來,雙面的藏鼓敲起來,裝飾考究的甲林(藏式嗩吶)吹起來,再配上藏鈸充滿韻律的擊打,那些佩戴白面具,或是佩戴藍面具的溫巴(獵人)或是“阿若娃” 的憨實男子踩著鼓點,舞起或激昂雄渾、或凝重舒緩的舞蹈,吟唱或高昂嘹亮的“黨仁”(表現歡樂的長調),或粗獷有力的“黨統”(表現痛苦憂愁的悲調),傳播他們的喜悅,表達他們的感想。或者說,他們是在用優美的歌聲祭天地以友好,他們是在用漂亮的舞蹈致世間以吉祥。 除卻陽春白雪的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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