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孝寺游記

2006年3月，我和蔚坐地鐵穿越廣州這座城市的底下，去游西門口的光孝寺。出了地鐵站，兩旁是古舊的磚房，一路琳瑯滿目地開滿了飾品店和小食店，蒸餃、腸粉、小籠包……熱氣騰騰，世俗而溫暖。 光孝路不算寬闊，卻很潮濕，東西兩邊隱藏著許多曲折幽暗的小巷，偶爾還能看見水泥路下裸露出來古老的水磨青磚，時間之水潺緩而過。不知多少年后，你是否還記得，我們站在小巷的盡頭，端著相機拍下象海水一樣覆蓋在薔薇花上的暮色。薔薇下有年老的夫婦，相扶相攜遠去，終于背影淡泊。而廣州的文化，就是這樣躲藏在你背后，盲目而混亂，卻是亂得自有章法，慵懶，圓滿。 與蔚進了光孝寺的山門，經過天王殿，便見鐘鼓樓和地藏閣了，中間是層層斗拱的大雄寶殿。榕樹的氣根在空氣中游走，枝干擎天而上，抑揚頓挫，狀如飛龍。 大雄寶殿前面，有一對石幢，層層雕刻，我們未曾細看。 進得大殿，抬頭是金身燦燦的釋迦如來，普賢和文殊菩薩，這便是“華嚴三圣”，眉目慈悲，拈花妙悟，似笑非笑。只剩下神話與傳說，在時間與記憶中盤旋。 或許我們只是太疲憊了，為了找回自己，所以下跪。并無奢求，只是希望身邊所有人都能夠微笑呼吸，平安喜悅。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蔚是第一個與我在佛前下跪的女子。絕美的女子。心情平靜。 然后我們經過睡佛閣，穿過寂靜的廊，去看鐵塔和六祖堂。西塔建于五代南漢大寶六年（963年）。風雨崩塌，原來七層的鐵塔如今只剩下三層，銹跡斑斑。我開始拍照，用光去感覺那些細碎的聲音和氣味。 霧氣淋漓。蔚的眼睛很亮。那天她穿深藍的牛仔褲，鵝黃的披衫，戴咖啡色的帽子。蔚一笑，霧氣仿佛也漾動起來，那時我望見她的眼神，寧靜清澈。 六祖堂前，菩提樹下，葉子落了一地，像星在湖中閃。午后的陽光與春日水氣相互糾纏。數碼相機記下明亮的綠。還有絕美女子的側臉。 唐高宗儀周元年（676年），六祖慧能剃發于這棵菩提樹下，開演頓悟法門。距離今天，1330年。 1330年前，蔚，你應該是什么樣的女子？經過了多少轉角，然后池水照出你今日的容顏。 在寺內東側，有一個養了幾百只烏龜的水池，池中有假山，山也作龜狀。山上的角花開得糜爛頹敗。有水鳥棲落，低頭梳理羽毛。而水池里，山腳下，密密麻麻或游或棲滿是深綠色的烏龜，看去亦是詭異。 蔚把手伸出石欄外，指向那些小龜，我按下快門。1330年的時光迅疾回閃，定格。2006年的春天。寫在眼睛里的對白。 再走過寂寞的廊，有封印的井，井里蕩起回音，平安喜樂。這樣，我們便把光孝寺繞了一圈，走馬觀花，不求甚解，亦不著真相。在大殿和鼓樓前拍照。地上的草綠得像玉一樣漫溢，桂花的清香開滿了天空。 蔚把相機也拿過去拍，卻尚未尋得構圖的要領。你應該去學一點美術，我說，去上海實習前，最好先多用數碼相機練習一下。蔚笑，那你豈不是要逼我提前買相機？ 寺內的綠，蔓延，像煙霧繚繞。 出了光孝寺的大門，請了一群外國游客幫我們拍下照片，合影。濕淋淋的背景，一看就知道是中國潮濕的南方。 中午我們在光孝路的一間小店喝燉湯。椰子殼里面，燉著烏雞、紅棗、枸杞，還有薄薄的生姜。爐火純青，油而不膩。這就是廣州。當然還有狗不理灌湯餃和小籠包。 在地鐵口蔚又買了兩個土家大燒餅，我拿著大大的紙袋一邊咬一邊道：“你吃這么多不怕肥吖？豬！”她撞了我一下：“今天出來玩嘛，回去馬上減肥……”嘿嘿。 穿越這個城市的底下，出了體育西路站，重見天日。 廣州供電局門口有人賣大袋大袋的爆米花，買了一小袋，然后在天河公交場搭39路車。蔚挑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我坐在車上啃爆米花，卻慢慢地吃不下去。喉嚨上火了，我說。 那夜我在圖書館夾層自修，《財務管理學》，看書寫字，呼吸微笑。蔚來的時候給我帶了一杯苦味的癍痧涼茶。涼茶不能喝太多，所以只給你一杯，還有陳皮和巧克力。我一口喝完了那杯癍痧。然后我們各自看書。聽得出她呼吸很重，是感冒了。我偶爾轉眼看一下她。蔚聽mp3，發短信，后來出去接電話。 自修結束，我們在夜中往回走。傳說天蝎座有非凡的第六感，我不知真假。我是天蝎座。你今晚的氣息很亂。嗯。跟我媽媽打了電話。怎么會這個樣子。你知道我今天早上去光孝寺之前去中山醫驗血。嗯。為什么。 你看過《第一次的親密接觸》吧。 什么！ 我定定看著蔚的臉。 沒什么。 生命就像一場毀滅，人們流淚的時候，上帝微笑了。 在第一飯堂吃宵夜。她點了菜心。我是西洋菜。這個世上，沒有什么事是大不了的。除非你接受不了它。我坐在她對面。定定地看著她。這一輩子。我想我去不了海灘曬太陽，也不能在陽光燦爛之下游泳。但是沒有關系。我可以在室內游泳。 不能改變世界。不用怕；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亦不用怕。至少，你能改變自己的心情。或者某一天。但是我可以活得開心點。這樣絕美的女子，嬰兒藍顏色的眼睛。 突然明白，好多事情。 這樣明亮的眼睛。是曾經如此用力去生活。我會好勇敢的。你放心。 回到宿舍。發呆。像山水畫里面的留白。記起她昨晚發的信息：“綠茶蛋糕～栗子蛋糕～救命啊～～不要說了～～還有意大利蛋糕，提拉米蘇～～～天哪，再講下去我忍不住吃東西”……但是隔天要驗血。所以只能餓。 生命就像一場毀滅。任何人，在時光的河中。這繁華美好寂寞無邊的青春。 被阿達和偉哥他們拉出去吃宵夜。披著衣服。走出內區。走出圓形廣場。走出校門口。很累。 一直走了很遠。我看見生命的樣子。 吃咸骨粥、玉米蒸餃、香菇蒸餃，滾燙的空氣，辣得流淚的紅椒。周圍坐著面目全非的洶涌人群，醉生夢死。然后我喝冰凍的可樂，冷熱煎熬。神情鈍重。夜，向眼前逼來。時間在遠處虛幻地流。濃郁不可分解。抬頭望見半闕月亮，想起一句話。 2006年3月，我和蔚坐地鐵穿越廣州這座城市的底下，去游西門口的光孝寺。出了地鐵站，兩旁是古舊的磚房，一路琳瑯滿目地開滿了飾品店和小食店，蒸餃、腸粉、小籠包……熱氣騰騰，世俗而溫暖。 光孝路不算寬闊，卻很潮濕，東西兩邊隱藏著許多曲折幽暗的小巷，偶爾還能看見水泥路下裸露出來古老的水磨青磚，時間之水潺緩而過。不知多少年后，你是否還記得，我們站在小巷的盡頭，端著相機拍下象海水一樣覆蓋在薔薇花上的暮色。薔薇下有年老的夫婦，相扶相攜遠去，終于背影淡泊。而廣州的文化，就是這樣躲藏在你背后，盲目而混亂，卻是亂得自有章法，慵懶，圓滿。 與蔚進了光孝寺的山門，經過天王殿，便見鐘鼓樓和地藏閣了，中間是層層斗拱的大雄寶殿。榕樹的氣根在空氣中游走，枝干擎天而上，抑揚頓挫，狀如飛龍。 大雄寶殿前面，有一對石幢，層層雕刻，我們未曾細看。 進得大殿，抬頭是金身燦燦的釋迦如來，普賢和文殊菩薩，這便是“華嚴三圣”，眉目慈悲，拈花妙悟，似笑非笑。只剩下神話與傳說，在時間與記憶中盤旋。 或許我們只是太疲憊了，為了找回自己，所以下跪。并無奢求，只是希望身邊所有人都能夠微笑呼吸，平安喜悅。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蔚是第一個與我在佛前下跪的女子。絕美的女子。心情平靜。 然后我們經過睡佛閣，穿過寂靜的廊，去看鐵塔和六祖堂。西塔建于五代南漢大寶六年（963年）。風雨崩塌，原來七層的鐵塔如今只剩下三層，銹跡斑斑。我開始拍照，用光去感覺那些細碎的聲音和氣味。 霧氣淋漓。蔚的眼睛很亮。那天她穿深藍的牛仔褲，鵝黃的披衫，戴咖啡色的帽子。蔚一笑，霧氣仿佛也漾動起來，那時我望見她的眼神，寧靜清澈。 六祖堂前，菩提樹下，葉子落了一地，像星在湖中閃。午后的陽光與春日水氣相互糾纏。數碼相機記下明亮的綠。還有絕美女子的側臉。 唐高宗儀周元年（676年），六祖慧能剃發于這棵菩提樹下，開演頓悟法門。距離今天，1330年。 1330年前，蔚，你應該是什么樣的女子？經過了多少轉角，然后池水照出你今日的容顏。 在寺內東側，有一個養了幾百只烏龜的水池，池中有假山，山也作龜狀。山上的角花開得糜爛頹敗。有水鳥棲落，低頭梳理羽毛。而水池里，山腳下，密密麻麻或游或棲滿是深綠色的烏龜，看去亦是詭異。 蔚把手伸出石欄外，指向那些小龜，我按下快門。1330年的時光迅疾回閃，定格。2006年的春天。寫在眼睛里的對白。 再走過寂寞的廊，有封印的井，井里蕩起回音，平安喜樂。這樣，我們便把光孝寺繞了一圈，走馬觀花，不求甚解，亦不著真相。在大殿和鼓樓前拍照。地上的草綠得像玉一樣漫溢，桂花的清香開滿了天空。 蔚把相機也拿過去拍，卻尚未尋得構圖的要領。你應該去學一點美術，我說，去上海實習前，最好先多用數碼相機練習一下。蔚笑，那你豈不是要逼我提前買相機？ 寺內的綠，蔓延，像煙霧繚繞。 出了光孝寺的大門，請了一群外國游客幫我們拍下照片，合影。濕淋淋的背景，一看就知道是中國潮濕的南方。 中午我們在光孝路的一間小店喝燉湯。椰子殼里面，燉著烏雞、紅棗、枸杞，還有薄薄的生姜。爐火純青，油而不膩。這就是廣州。當然還有狗不理灌湯餃和小籠包。 在地鐵口蔚又買了兩個土家大燒餅，我拿著大大的紙袋一邊咬一邊道：“你吃這么多不怕肥吖？豬！”她撞了我一下：“今天出來玩嘛，回去馬上減肥……”嘿嘿。 穿越這個城市的底下，出了體育西路站，重見天日。 廣州供電局門口有人賣大袋大袋的爆米花，買了一小袋，然后在天河公交場搭39路車。蔚挑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我坐在車上啃爆米花，卻慢慢地吃不下去。喉嚨上火了，我說。 那夜我在圖書館夾層自修，《財務管理學》，看書寫字，呼吸微笑。蔚來的時候給我帶了一杯苦味的癍痧涼茶。涼茶不能喝太多，所以只給你一杯，還有陳皮和巧克力。我一口喝完了那杯癍痧。然后我們各自看書。聽得出她呼吸很重，是感冒了。我偶爾轉眼看一下她。蔚聽mp3，發短信，后來出去接電話。 自修結束，我們在夜中往回走。傳說天蝎座有非凡的第六感，我不知真假。我是天蝎座。你今晚的氣息很亂。嗯。跟我媽媽打了電話。怎么會這個樣子。你知道我今天早上去光孝寺之前去中山醫驗血。嗯。為什么。 你看過《第一次的親密接觸》吧。 什么！ 我定定看著蔚的臉。 沒什么。 生命就像一場毀滅，人們流淚的時候，上帝微笑了。 在第一飯堂吃宵夜。她點了菜心。我是西洋菜。這個世上，沒有什么事是大不了的。除非你接受不了它。我坐在她對面。定定地看著她。這一輩子。我想我去不了海灘曬太陽，也不能在陽光燦爛之下游泳。但是沒有關系。我可以在室內游泳。 不能改變世界。不用怕；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亦不用怕。至少，你能改變自己的心情。或者某一天。但是我可以活得開心點。這樣絕美的女子，嬰兒藍顏色的眼睛。 突然明白，好多事情。 這樣明亮的眼睛。是曾經如此用力去生活。我會好勇敢的。你放心。 回到宿舍。發呆。像山水畫里面的留白。記起她昨晚發的信息：“綠茶蛋糕～栗子蛋糕～救命啊～～不要說了～～還有意大利蛋糕，提拉米蘇～～～天哪，再講下去我忍不住吃東西”……但是隔天要驗血。所以只能餓。 生命就像一場毀滅。任何人，在時光的河中。這繁華美好寂寞無邊的青春。 被阿達和偉哥他們拉出去吃宵夜。披著衣服。走出內區。走出圓形廣場。走出校門口。很累。 一直走了很遠。我看見生命的樣子。 吃咸骨粥、玉米蒸餃、香菇蒸餃，滾燙的空氣，辣得流淚的紅椒。周圍坐著面目全非的洶涌人群，醉生夢死。然后我喝冰凍的可樂，冷熱煎熬。神情鈍重。夜，向眼前逼來。時間在遠處虛幻地流。濃郁不可分解。抬頭望見半闕月亮，想起一句話。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請用你的笑容，為我祭奠，這毀滅的青春。我抬起的，是這樣明亮的眼睛。 假如真有上帝，我想他是眼中有悲憫的沉寂。 生命是信仰。我們將泅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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