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風景是杭州

1人說游杭州，一天就夠了。我就真信了。 計劃要將那西湖游上三遍，徒步一遍，騎車一遍，游船再一遍。余下的時間，就將杭州的美食吃上幾處，咖啡館泡上幾次，什么珍珠絲綢的還要貨比三家。若還有空閑，干脆就在西湖深處的旅舍里睡生夢死幾回。這樣的旅程，勉勉強強才算得上是度假。 兩天過去了，我卻只游了白堤、孤山、蘇堤、雷鋒塔、南山路、清和坊。北邊還有那收望西湖的寶石山，山上有葛洪的抱樸道觀和寶俶塔，西邊還有靈隱、法凈、法鏡、法喜，還要去龍井村問一問茶，南邊的虎跑、玉皇、鳳凰，據說風景不如西南的九溪和梅靈，東邊還有音樂噴泉、湖濱大道、延安解放，吃喝買賣還是要上那。 一步一景，叫我怎生是好。 當代中國，風光迷人的，歷史痕跡就少，比如瀑布雪山，人文古跡多的，風景早被糟蹋殆盡，比如北京。可神偏偏造了個杭州，遛完自然風光需要十天，走遍名勝古跡又要十天，享盡悠閑、自在、藝術、浪漫、洋化、多氧、現代、古典的杭州生活，大概需要一輩子。 神你為什么要在這里造一個如此美境，名曰杭州？ 2 杭州的出租車司機，是有名的壞脾氣。唯有18日遇上的，是一位難得和善的中年人，甚至比任何游記里提到的和善師傅都還要和善。 與他聊天很有意思，讓我忍不住從無數個角度來猜想他如此和善的原因。 因為見多識廣所以心胸開闊？他曾說他年輕時走遍大江南北。因為對外地人沒有成見？他說他有親戚在北方。因為作為老杭州很熱愛這座城市？他說，全國的風景盡在杭州。 車行南山路，再上楊公堤，師傅指著四周野趣盎然的綠樹丘陵，說，還有一個詞可以形容杭州，原始。 為什么？杭州是精美的杭州。 你看那山那樹，豈是人工可以栽種開辟出來的，都是多少年天然長成的，我們不過是沿著它們修出幾條路來，彌補其中一點點不足就行了。師傅很高興，松開方向盤，雙手在半空中揮舞：“這就是天時地利。對人來說，什么也比不過這四個字，天－時－地－利。當然人也要努力，哈哈。” 原來如此，天時地利，天一，地二，人最后。 所以別處的風景，都是風景，唯有杭州的風景，是杭州。 3 經上說，神用六日造了天地萬物，最后卻賜福給人，要他們生養眾多，遍滿地面，并要他們治理那地、那魚、那鳥以及那一切活物。 神一定將很多份同樣美好的風景賜予給了不同地域的人類，但唯有杭州這片土地上的人，將這地治理得如此善好。天時地利，在基督的話語里，豈不就是神的旨意。 治理杭州的人，世代明白天時地利的含義，明白人的做工就是對這天時地利的一點點補充。 人應該做的，也就是完全在神的旨意上，再作一點點力所能及的努力。 人的努力，只是也必須是那一點點補充。 這大概就是治理二字的真意。 神造如此的杭州，不是展示鬼斧神工，顯示大能大力。不過是在世上樹立一個治理的典范，告訴眾人那應當遵循的道理。 4 若從這個角度，也更能領會蘇東坡和他的蘇堤對于西湖的意義。 今古西湖有三大堤，白堤、蘇堤、楊公堤。西湖水域因此分為四大片，西湖、北里湖、西里湖、岳湖，再有小水域若干。各湖風景各異，游人參差不齊。但據觀察，無論怎樣偏好的人，在這里都能找到自己中意的風景。若沒有堤，西湖連成一片，成了個大水塘，風景恐怕要大大地折扣了。 再設想一下百千年前的西湖，四周住著老百姓，上山采茶下湖種菱。蘇公楊公修了堤，給百姓往來提供了便利，以前要坐船繞湖，如今趕著牛兒就過了蘇堤。但更重要的是，堤壩破湖為疆，區隔水域，百姓就能開辟多個種菱養魚基地。那堤上的十五座橋，即是點綴，也是標記，你家歸你家，別來采我家。那“三潭印月”中的三塔，蘇東坡的起意也只是為了劃出公共水域，告誡百姓之內的水域不可種植菱藕，免得淤塞湖面。疏竣完成，便泛舟湖上，訪親探友，再留下斐然詩篇若干。盡管西湖名字俗土，但那名聲，卻是不可避免地流傳開了。 蘇東坡，做文人有文采，做州官有官智。遠山長，云山亂，曉山青，他不留名誰留名。 5 那位出租車師傅，很衷心地跟我說，下次游西湖，兩個人來，更好。 原來說了那么多，都是對我開導。 可我明明心情愉悅，開口常笑，眼睛里少有困惑，臉上暫無愁云。不過是該出嫁時未出嫁，該生養時未生養，該結果時未結果。神讓我如此，但尚未告知我，為什么如此。所以他借著這位司機大叔的口說：無論治理那地，還是看管這人，皆應領會神的旨意。 我此行杭州，要問的也是這句，哪里才是神的旨意，哪里又是人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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