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

認識常州不是在著名的天寧寺里，而是在去往天寧寺的路上。第一條街，我走出了長途客車站便站在這條街上。由于這條街也連接著火車站而且比較狹窄，所以差不多每一輛長途客車進站都會造成塞車，于是各種汽笛喇叭吵成了一片。路兩旁的商鋪和建筑倒是冷冷清清的，它們披著厚厚的灰塵站在那里，象是一些打群架的圍觀者，冷漠、耐心、又不乏慫恿。第二條街，行人多而汽車少了。路旁有個公園，象是叫做紅梅公園。公園門口的廣告牌上寫著：歡迎住宿、便宜、干凈、安靜、環境、好、等等，我于是便去投宿。服務臺的小姐正在看小說，在我提了七八遍住宿要求之后小姐終于回答了：“你想干什么呀你！”“我要住宿呀。”我說。但是那小姐又不理睬我了，我才明白這是一家國營旅社，于是收回了即將出口的第九遍第十遍要求，趁早走了。第三條街，行人和汽車都少了，而自行車多了起來。路的兩旁種著高大的梧桐樹，還有一條小河與這條路平行。水面上及路面上都落滿了梧桐樹的葉子，這情景在想象中很浪漫而在現實中卻顯得蕭條。路上的落葉跟著車輪而惶恐，水面的落葉隨著水流而零丁，很容易就會扯出傷感的情緒來。有許多人躺在路邊睡覺，鋪兩張報紙就睡的很安穩。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下崗的工人，但是看起來他們都象是已經接受了命運。第四條街，到了這里一下子就豁然開朗了，陽光撲面而來，道路開闊平坦，路旁的小樹、花壇、樓群建筑也都整整齊齊、各展嬌顏。可以肯定這里是拍攝常州市各種新聞的主要外景地。天寧寺的大門便開在這條街上，寺門口當然守著執著的賣香老太太。天寧寺內功德箱林立，許多地方都掛著牌子：游人免進、不許吸煙、不許照相、不許錄影等等。實際上我一路行至，多數的廟里都有此類規矩，大概是出自增加神秘感以及抬高身份的意愿吧。這本來也無可厚非，虛榮之心人皆有之嘛。但對于我這旅游者來說總是不爽的事。想想當年那唐僧大和尚冒著無數次被吃掉的危險取得了真經不就是為了傳開讓大家看么？而且在我印象中的那些高僧大德們似乎也都是以傳播佛教而留名于史的。怎么他們的后輩這么沒出息連相片也不讓拍。寺內著名的還有五百羅漢塑像，羅漢們個個都有真人大小，全身鎦金。比我以往所見的那些線刻的或浮雕的都高級多了。幸虧這里沒有游人免進的牌子，于是我便象是參觀銀行金庫那樣瞻仰了這光燦燦的房子。羅漢們的神態總的來說也就是兩種：高興的與不高興的。留給參觀者的印象也無非就是兩個：被哄高興了或被嚇怕了。所有的宗教都是在使用同一個方法來勸戒人們：你死了之后只有兩個去處——天堂或者地獄。是沒有中間道路可選的。我發現中國的雕塑自宋代以后似乎就再也沒有關心過真實性的問題，這一點由雕塑的主題便可以看出。幾乎清一色的全是神仙佛陀，見不著人的蹤跡。雕塑作品的價值多數要依靠佛的威嚴與人的想象力來支持。這也揭示了一條人生道理：現實就是這樣子了，你是否過得快樂要看你能不能想得更美，并且要沉浸其中。事實上我發現多數中國藝術的精髓都是在乎于想象力本身，而非它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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