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你千遍也不厭倦”——重返景德鎮之古窯紀行附圖
讀你千遍也不厭倦 ——重返景德鎮之古窯紀行 大凡每一座城市都有屬于自己的主題,對于景德鎮來說,它的主題無疑便是瓷器了。中國是瓷的故鄉,在外國人的意識里,瓷就是china——中國的別稱。據史料記載:“新平治陶,始于漢世”(東晉時景德鎮稱新平鎮),如此算來,景德鎮的治陶歷史至今已有兩千多年。瓷,浸染了這方水土,也浸染了這方水土上的人。于是,可以說,一部陶瓷發展史,同時也就是這座城市的發展史。 “中華向號瓷之國,瓷業高峰是此都”,這是我國現代大文豪郭沫若對瓷都景德鎮的贊譽。確實,今天的景德鎮人仍在演繹著昨天今天瓷的故事,當我們置身這座城市,你無處不可聞到瓷的氣息,真切地感受到景德鎮人對瓷的一往情深。 曾經滄海,華夏大地上不論多少次改朝換代,景德鎮的瓷器總能香火延續,生生不息。千年窯火積淀了博大精深的陶瓷文化,也賦予了它無數的神奇與詭秘。沒有人能統計出,它的神奇與博大精深究竟打動過多少充滿好奇的心。記得前英國駐華大使、后曾執教于牛津大學的約翰·艾惕思在1980年探訪景德鎮時曾留下了這樣的題詞:“要深入研究這一寶庫的全部重要展品,一個月,甚至一年也是不夠的!然而,允許我在此度過一天是對我的極大關照,我對此深為感激。”在此,約翰先生激動之情溢于言表。當然,需要說明的是,他所說的“一個月甚至一年”顯然指的是某一個具體的展室。其實,景德鎮是一部關于瓷業歷史的恢宏巨制,任你窮其一生也讀不完,讀不透。古往今來,世界上無數的陶瓷學者專家帶著虔誠的心前來踏訪探究,他們將踏訪景德鎮稱之為“朝圣”。為了試圖解讀景德鎮這部書,許多學者為之付出了畢生精力。 我先后多次來到景德鎮,來得越多也就越感到賦存于此的瓷文化的高深莫測。于是,不禁感嘆:對于如我類匆匆過客碌碌之輩,又怎么可能對這千年積淀的厚重舉之若輕呢? 今年三月,我又一次來到了景德鎮,雖然不是陶瓷學者,也稱不上“朝圣”,但懷著一顆虔誠景仰的心。 在朋友的陪同下,首先去的依然是人們普遍認為必去的陶瓷歷史博覽區。位于景德鎮市郊西南4公里處盤龍崗的陶瓷歷史博覽區,由古窯瓷廠、“清園”、“明閭”三部分組成,是一座反映景德鎮陶瓷歷史的“活的博物館”。一般人到景德鎮游覽,首先去的往往就是這里。原以為這個季節應該沒有多少游客,沒想到,當我們八點半鐘到達時,這里早已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凡了。看來,千年窯火的歷史的確成了最好的旅游資源,不分季節地吸引著四面八方的游客。 邊走邊聊著瓷的話題,老馬識途般來到了古窯瓷廠。古窯瓷廠占地面積約40公頃,有古作坊10座,于1980年原物遷建于此,是明清時代御窯廠的再現,現在對游人開放的只有4座,而其余6座則分布在非參觀區。即便如此,古樸典雅的手工作坊、形式獨特的古窯房以及老藝人們使用古代制瓷工具對傳統瓷器生產工藝的展示,已足可以讓游人們仿佛置身于古代御窯廠中而陶醉。 進了坯房,但見游人如織。人們盡情地欣賞著做坯師傅們手引泥走泥隨手變的精彩技藝,或拍照,或親自上去把弄,將興奮之情恣意地寫在臉上。我也被此情此景深深地感染了,湊熱鬧似地趕忙打開相機拍了幾張,雖然類似的鏡頭此前已經拍過多次,但還是怕留下什么遺憾。 離開坯房時,突然想起了在相關資料中看到的坊間的一首民謠,心中不禁有一種莫名的酸楚。民謠共有四句:“坯房佬坯房佬,掏泥做坯雙手攪,彎腰駝背受折磨,死了不如一根草”,這無疑是舊時瓷廠坯工們的人生寫照。是啊,難以計數的珍貴瓷器是千千萬萬能工巧匠用心血和汗水凝結的,然而,歷史的記載中從來也沒有留下過他們的真實姓名,他們的一雙巧手可以化腐朽為神奇,卻無法用它來改變自己的悲苦命運。當然,現在時代不同了,坯工們的命運也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他們的生活以及社會地位已不可同日而語。如果說,一代代的前輩師傅默默無聞地創造了歷史,那么,眼前的這些師傅們不就是在默默無聞地續寫歷史嗎?因此,我們沒有理由不在心中生發起無限的敬意。聽朋友說,現在還在以手工操作的方式展示傳統瓷器生產工藝者大多是漸已年邁的老者,少有年輕人愿意學習和繼承這個傳統工藝,在市場經濟大潮的沖擊下,這一傳統工藝正面臨著后繼無人的尷尬。聽了這番話,心中除了酸楚頓時又有了些許沉沉的感覺。 鎮窯是不能不去探訪的,這是一個神秘的老朋友。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幾次來景德鎮都看過它,可是它卻總是披著神秘的面紗,獵奇心的驅使讓我欲罷不能。 鎮窯以松柴為燃料,所以又稱為柴窯,是燒制某些特色傳統名瓷最合適的窯爐,當今世界僅此一座,已列為江西省文物保護單位。這座古窯貌似平常,實際上很有講究。上下兩層的古窯屋,中間包著個蛋型的窯,屋里屋外都有樓梯上去。窯屋的梁柱極隨意地用數根歪頭歪腦的槎樹頂著,看似隨意,實則獨具匠心,它是原始的美學和力學相結合的典范。據說,明朝時景德鎮發生了一次地震,很多房屋倒塌了,而它卻巋然不動。關于地震之說的真偽沒有考證,但說它是我國建筑史上的一大奇觀,那肯定是毫不為過的。 蛋型的窯過去俗稱羅漢肚,這大概是借喻此窯容積大而又能量無窮。羅漢肚的肚臍上用單磚砌成的煙囪直插屋頂,足足有21米多高,煙囪頂部呈鋼筆尖型,外沿呈八字狀傾斜。據專家們說,這樣設計的煙囪可以抽出大量的熱氣體,使窯內產生的氣壓低于窯外的氣壓,而冷空氣從窯頭的投柴口進入后,會在窯體的內壁形成一個動態的冷空氣隔熱層,從而使全窯無須用上一塊耐火磚,普通的粘土磚卻能經受住1300℃以上的高溫。 鎮窯的基本結構可以說充滿神奇,它不僅從力學角度考慮到了窯體各部位的受力情況,而且更多地從熱力學角度上照顧到窯體材料的高溫性能和整個窯體的高溫變形情況,并運用高超的砌筑技術和合理的結構設計,很好地解決了窯爐在常溫和高溫下可能出現的情況。我不懂建筑,對物理更是一竅不通,但是,我知道,這是瓷工們智慧的結晶,也是景德鎮古代高度制瓷技術成就的反映。 據說,以前窯屋有很多禁忌,點火燒窯之前,窯戶老板先要用金鋼醋把屋里屋外灑一遍,說是可以辟邪,然后要點上三柱香拜祭風火仙師。從點火的那時起,窯門的一張小桌上要點一盞長明燈,桌子旁邊有一張師椅,這椅子只能由把樁師傅坐。把樁師傅憑借多年練就的一雙火眼金睛把握著窯火的生熟,因此,可以說,產品質量的好壞就是由把樁師傅把持的,其重要的作用和地位由此可見。 游客來到鎮窯,一般都會進到窯里一看希奇,很少有人會留意作為入口的窯門。即使留意了,誰也不會覺得有什么特別之處。于是,也就很少有人知道這其中的一個不是秘密的秘密。上次來探訪才知道,在20世紀50年代以前,婦女是不能進窯的,說是,由于女人晦氣,進了窯屋要倒窯。但奇怪的是,這窯門在窯工們的心里其實深藏著一種崇拜,一種圖騰,而這種崇拜卻又與婦女聯系在一起。你若有幸遇上一個把樁師傅,問起關于窯門的故事,他會直言不諱地告訴你:窯門就是一個正在生崽的女人。這時,你也許就會恍然大悟,原來,窯門崇拜就是生殖崇拜。窯門與生殖聯系在一起,這是否包含著窯工們對瓷業興旺發達、生生不息的期盼呢?或許是的。 不知不覺已快中午,拿出手機一看,我們在這里呆了將近三個小時了,于是快步往回走。出門前拐進了風火仙師廟。風火仙師是景德鎮瓷業工人所祭拜的一個特殊的神。這位神原本是一個真實的人,名叫童賓,明代萬歷年間浮梁里村人。萬歷27年,御窯廠奉旨燒造口徑達1米的青花大龍缸,因受技術條件限制,久燒不成。隨著期限的迫近,加之朝廷監官的逼迫,身為窯工的童賓憤然跳窯赴火,結果大龍缸燒造成功。大龍缸的燒造成功,這是景德鎮陶瓷史上的重大成就。但童賓之死,激起了全體瓷業工人的義憤,在瓷業工人的強烈要求下,朝廷為平民怨,緩和人心,不得不在御器廠的東側修建“佑陶靈祠”,為童賓立祠,并敕封童賓為風火仙師。如今,游客們來到古窯參觀,導游們都會極盡精彩地講述著“童賓跳窯”的故事,而游客也每每會聽得目瞪口呆。我也在仙師牌位前矚目良久,完全是出于一種敬仰。 接著又去了“清園”、“明閭”。這里有四幢各具特色的清代徽派民居,“玉華堂”里陳列著大批15世紀御用瓷器珍品,進士宅第展出的是景德鎮古今畫界名流作品,而商人住宅中則是反映景德鎮城市發展的古代建筑圖片展覽,“明閭”由民居、閭門、商店、水榭等構成,呈現的是14——18世紀江南山區風貌。因為肚子提意見,在這里只能是走馬觀花了。回酒店的路上,朋友對我說:古窯的內涵確實是太豐富了,要認真看的話這點時間肯定是不夠的。我說:這我知道,要不怎么說景德鎮是一部讀不完也讀不透的書呢,但每次來都會有不同的收獲。說來也巧,這時,不早不晚的從旁邊飄來了一個女孩的甜美歌聲:“讀你千遍也不厭倦……”,不禁抬頭朝這個女孩看了一眼,想對她說點什么,終未開口。我決定在景德鎮停留幾天,下一個探訪的目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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