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天堂 告別金秋的阿爾山
告別呼倫貝爾
在諾門罕那晚,屋子沒有窗簾,清晨天空的一絲亮光把我驚醒。房錢放在桌上,沒有和主人告別,悄悄地走出房門開始在呼倫貝爾草原上游逛著。我已經坐著火車從呼倫貝爾的東方到了最西端的滿洲里,然后又從它的最北方的吉拉林來到了它的南端,計劃著從這里去往阿爾山經過科爾沁草原,最終到達遼太祖陵。
諾門罕,只是省道邊不起眼的一個邊境小村,此刻依舊在黎明前黑夜的籠罩中,沿河一排小屋,剛靠近卻驚醒了整個村子的牧羊犬,引來一陣狂吠,白天牧羊犬都被拴住,但此刻他們卻是自由的,守在屋前不讓任何一個陌生人靠近。我第一次面對這么多牧羊犬的圍觀,它們沖出院子停在我面前的十幾米開外豎起警覺的耳朵隨時準備戰斗,有被驚醒的主人出門把自家的狗帶了回去,勸我從村后到公路再繞到河對岸去。
向身后的高地走去,向后看到的草原永遠更高,到達后,卻發現后面依舊是與天接壤的草原,獨自站在漸露曙光的天空下,環顧四周,知道了什么是黎明前的沉靜,什么是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清晨徹骨的寒冷讓我忘記這是秋天,不停行走,到公路邊時太陽已經站在廣闊草原上,我相信任何人都會被這樣一個大大的“旦”字所感動,天空湖水草原都被染紅。從公路回到河邊坐下,手里抱著《草原帝國》,對岸的村莊已炊煙裊裊,成群的牛羊在河邊享受著肥美的草地。隔岸而觀,看到的是蒙古人曾經的一個游牧地,千年前那些生長在草原上的漢子或許也曾站在河的對岸眺望著南方的中原大地,向往著中原人的定居生活。
三世紀秦漢開始,不管是西部的匈奴人中部的突厥人還是東部的蒙古人女真人契丹人,它們不再只是眺望而是一次次來到中原卻又一次次被驅逐回自己的故鄉。如今我們都在歌頌最偉大的蒙古英雄成吉思汗,景仰他橫掃了歐亞大陸建立蒙古帝國的功績和氣概,而當我們背誦中國歷史朝代---宋元明清,不得不承認元朝乃至整個北方歐亞大陸都是一個蒙古人武力統治的時代,在蒙古人的眼里,中國只是蒙古帝國四個汗國之一的窩闊臺汗國的一部份土地。騎著鐵騎的蒙古人在歐亞人眼中如來自草原森林的群狼,無所畏懼,來去匆匆。他們最終在北京建立了元大都學習定居生活,但卻無法和中華文明相融合反而沉迷于定居生活的糜爛,最終他們還是被逐出中原,只有草原才是他們的故鄉。
和蒙古人不同,女真人的后代也就是滿洲人卻一心只想做中國的皇帝,他們統一了北方的草原,把自己打下的土地一起并入了中國的版圖建立了清王朝,舉著滿漢一家的大旗,漸漸的融入漢族人的文化,讓中國的版圖擴張到歷史上的最遠,不得不承認清王朝因為康熙的雄才大略使蒙古草原游牧民族被真正納入中華民族一份子。兩百多年的統治在歷史長河中雖只是個瞬間,卻戲劇性的同樣經歷著由盛到衰。不管怎樣,今天我都應該慶幸可以輕松走進呼倫貝爾,可以仰望這塊土地上曾經所有的英雄。
等我再回到公路已經八點多,騎著摩托的邊防警正等著我,驗完身份證,他說繼續往前走就到外蒙了。過了國界,這片相連的草原不再是呼倫貝爾而被稱作“莫爾根草原”(意為水土肥美),莫爾根草原在二戰前屬于中國,也曾是諾門罕戰役的戰場。只是二戰后,蘇聯出于國防考慮,把這片草原和源于中國的哈拉哈河流域一起劃歸給外蒙。中國雖然是戰勝國,卻依舊不得不接受這樣的安排。如今中國版圖上的蒙古人依舊生活在自己的草原上,不必離開也同樣可以選擇定居生活。即使跑得再遠,最懷念的依舊是故鄉的草原。
我依舊記得席慕蓉雖未回蒙古故鄉,卻在翻看朋友贈送的故鄉照片時痛哭不已,隨后寫下了《在那遙遠的地方》,我感動于她寫下“但是我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在一翻開之后,我就永遠不再是從前的那個自己”這樣文字時的心痛,也感動于那首后來被傳唱的《出塞曲》,那時我對于希喇穆倫河(她的家鄉)的記憶是個遙遠卻也是最美麗的地方。
我相信我曾經學騎馬時的師傅巴圖爾說過的“蒙古人是不能離開草原的,離開了血也就干了”,那是有次騎完馬我請他吃飯,他和騎馬場的另外兩個蒙古人喝酒唱蒙語歌后說的,那天巴圖爾頭上還貼著一塊膏藥,馬場的劉姐說他在外面喝酒跟人打架時被傷的,年輕的巴圖爾在這個陌生而熱鬧的都市里或許感到了孤獨,而只有在喝酒打架時才覺自己還是個蒙古人,那天受傷喝酒唱歌的巴圖爾讓人看著很傷感…..
班車還未到,繼續向前走,遠遠的看到空曠的草原上有一排紅頂白墻的房子,那是新建的諾門罕戰爭紀念館,再往前,能看到門前停著的坦克,我沒有再向草原深處走去,繼續沿著草原上唯一的公路慢慢走著。九點多聽到身后有喇叭聲,班車在我身邊停下了,司機說是邊防警提醒他有我這么一個搭車者。
到今天,整個蒙古之行,我依舊非常懷念在草原上這幾個小時的“徒步”,蒼茫大地,仰望長生天,那是和坐車越過呼倫貝爾完全不同的感覺,是知道了那個大胡子的蒙古漢子騰格爾唱“天堂”時特別的溫柔和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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