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王臺-開封
和幾個朋友暢游了這略顯慘淡的舊園,開懷之余總隱約中感到那些同心跳一起的陣痛。 或許,在人類脆弱的情感中,永遠都凝固著一縷淡淡的復舊情懷,那是對歷史的景仰,是對自身的反思。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怯怯的伸出手去觸摸那滄桑的典籍,看到的何止是一章章或華美,或慘烈的史話。而今,當世人的一切都建立在文化的基礎上的時候,人們就會將目光更多的投向那里所跳躍著的人文脈搏,也許從研究的感性和理性來劃分,那里不再完全,但那畢竟是人類智慧的血脈所在,關注它,也就關注了我們的過去和未來。 于是,當人類在落日中凝視大漠的時候,歷史的重量便靜靜滑落于身旁。眺望廢棄的城墟,早已威風不在。狂沙無言,城池無言,要作為建筑的實體,它們已失去了所有的研究價值。然而,他就像一位歷盡滄桑的老者,在落日的余輝中靜靜的坐著,干涸的土地延伸于他面前。他,等著文化之探求著的膜拜,等著人類之后來者的叩問。問畢,他依然很少言語,指著遠處的一個土坡說,去那,你能在那里發現你們想要的智慧和財富。 中國的歷史,不敢枉加定義。對人文的概念,我也無權詮釋。以我的身份,或許連叩問的資格也沒有。然而,每當我步入一棟古老的建筑,那里凝重的氣息,那里閃爍的靈動,總讓我感到自身的單薄。一切都能在這里沉淀下來,一切都能在這里融入歷史的脈搏。聆聽,凝視,不敢隨便發出任何聲音,只有這樣才能讓我感覺呼吸的存在,才能讓我歉疚的心理獲得一線的安穩。 皇宮的奢華,造就了王者的威嚴。王朝的沒落,空下一方龍椅,丟棄幾分浮華,而留下的卻是一串扭曲了的履印,一座格式化了的空城。曾幾何時,這里,上演著一出出金色的默劇。春去秋來,一幕幕的日夜更迭,看草木枯榮,一如人去樓空。今天的空城黯淡所有的堂皇富貴,停歇一切的刀光劍影,幸存下的或許, 人們會更多的去關注它的內在,那原本屬于禮教的信條和混沌的神韻。 這里所有建筑,似乎都在遁循著一個使命,那就是用自己的非凡氣度和高貴身軀,讓主人得到世人的惟命尊崇,讓來到這里的人們對房屋的擁有者頂禮叩拜。這里是孔孟道義的最高升華,這里亦是禮教的最后囹圄。古往今來,多少書生才俊為能端步于此宏大建筑而少壯努力,多少善惡忠奸為主宰此宏大建筑而客走京華,這里的布局,永遠都是對稱的式樣。何等的氣派,何等的堂皇,就是談為觀止,也要四方來賀。這美侖美奐的人文奇觀,或許就是整個民族厚重的歷史中唯一不能為世人照見的蒼茫。 漫步其中,看著所有業已沉寂的往事,一塊頑石,一株花木,都按捺著陳述的激情。只能以一個后來外來者的身份,去追尋一個個勝敗興衰的履印。飛檐高啄,廊腰縵回,每一道高挑的屋脊,每一片泛光的瓦片,都有著自己不可一世的姿態。這種被夸大了的尊嚴,這種被理想化了的高貴,正符合了它的主人原本并不踏實的王者心理。 帝子端坐于大殿,在封建的道義中,是天神的旨意。于是,神的蹤跡,帶著萬物的靈氣,便會不止一次的出現在他所寵幸者的宅院里。屋頂的走獸,聽慣了風雨凄凄的秋風冷月,將軍百戰死,士卻未必十年歸。送走黑發壯志,迎回君臨天下。而那些化身祥福的珠礫金石,更多的點綴著三千佳麗六宮柔。王謝堂前,憑欄望眼,披一肩柳絮,抱一懷香藕,拈一葉梧桐,看一眼新雪。沉魚也好,落燕也好,了卻的都是君王癡夢罷了。 告別朝野紛爭,看來那時中國文人多半是在政治上時運不濟的。屬于他們的似乎永遠都只有乘桴浮海,似乎永遠都只有放浪形骸。這是一個封建王國的悲哀,卻成就了另一種凄楚而磅礴的憂患于天下。太白醉酒,子美放歌,高鄂題壁,在那處中原故郡帝王之州,吟唱了這樣一首人杰之作。此時的禹王臺,或許并沒有了供史學家考證的章節,然而,它所承載的,卻正是那天下文人千年一嘆的盛世之夢。三賢堂的建筑意義,也許永遠都遠不及那些典故所帶來的人文意韻。看著那些竹影在雨后的晌午總讓人覺得形單影只,而那綽綽的影壁,映照的又何止是三位詩人半醉半醒的戀主愛國情懷。 其實,那個執鎬而立問鼎中原的禹王,那個飽經滄桑血脈一承的民族,都應該正視這些書生意氣與這泱泱古國結下的幾千年的不解之緣。風雨飄搖中,朝廷有著這么多優秀的文臣武將,孔孟的道義在封建中國的文人心中托起的是一個個生命的重量,屈子懷石投江,蘇軾把酒酌月, 逝者如斯,如斯,可誰又能道清那些日夜牽動著的一根根易斷的心弦。 于是,建筑在這里顯得格外不引人注目了,古松翠柏,柳暗花明,一切都安靜了下去,無聲無息,靜待輪回的飛轉。寺廟的香火依舊旺盛,師匡的琴聲和風縈繞,為的都是護佑生命,為的是歌舞升平,而照見卻都是隱匿于世事的無奈和空茫。 人謂之隱者,自古有之,出了名的隱者終日南山采菊弄麻,活的自在。而春秋師況能安隱于此,群鶴聞琴起舞,也能落個撥弦斷知音聽。王侯太遠,世道太繁,不屑理會,且來撫琴。沒有長虹臥波,亦無復道行空,要的就是一晌貪歡,要的就是群賢畢志,茂林修竹,溪回路轉,流水小橋,拱門矮墻,一種平民化了的奢華,也是禮教最不為權限的凈土。這里就應該是這樣,也只有這般風物,才能云集千年后的三賢醉吟,才能將那滿懷瀟灑的豪情,灑脫的鐫刻于勃發飛揚著的千年人文。 斗轉星移,不盡春秋。曾幾何時,萬千廣廈,終究灰飛湮滅。人的要義,于文章之結尾,變的不再重要。一介書生,三尺微命,臨江自問,空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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