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濰坊--老龍灣
臨朐西南多山,山間多綠樹,樹下多清泉碧水。海浮山之陰,八歧山東麓,那一抹碧綠里,靜臥了一泓清泠,婉約而不纖瘦,靈秀而不妖冶,如一枚碩大的女兒綠,顫悠悠地掛在項下,隱在了綠衫里。君知否?這就是酈道元注水經,立了專章,贊為“桂棹尋波,輕林委浪”的薰冶湖。 ??薰冶湖形如貝,廣數十畝,似濃縮了的海,舉目可覽,靜如處子,平如一片明鏡。立岸上,不知深有幾許,仔細看去,水自湖底冒著珠兒輕輕泛出,瑩瑩瑟瑟,點點灑灑。湖內泉以萬計,湖側泉過百眼,亭六橋九,樓堂散布其間。湖水幽謐,姿態宛然,傳說詭麗多奇。 ??有人說,這湖里是真有龍的,有人曾見過龍的行跡,某年某月某日如何;有人說,湖邊曾有孩子不慎落水,卻從沒有溺死的,是有龍保佑著,某年某月某日如何如何……因龍的傳說頗多,當地遂稱薰冶湖為龍池、龍潭、老龍灣,終以老龍灣之名遠播了。 ??看老龍灣,先上西首的雪化橋。走上這雪化橋,就自然地想起那如二月柳絮、三九“梨花”的飄灑。老龍灣的水恒溫,四季不變的十八度,冬暖而夏涼。在那天地唯余了白茫茫一片,流水失去了聲濤的時候,這老龍灣內卻是煙霧云愛 云逮 ,暖氣縈繞。飛雪未及落地,就化為了水,橋上自不見雪痕,這便是所謂的雪化橋了。煙靄升騰在朔風里,柳枝負了重重的白鵝絨,水邊的樹就成了琉璃的世界,而海浮山上的樹卻如杏李初綻,搖著枝兒,告訴人們,雪著在了這里。 ??雪化橋西,是老龍灣泉首鑄劍池。池壁嶙峋,朝霞布其上,泛著青銅的光。兩座石雕的龍頭探出,清泉從口中噴突而出,渲染著青霧,飛濺著珠璣。相傳春秋時,歐冶子就此淬火,煅造了龍泉寶劍,故稱鑄劍池。“天丁呵護陰陽劍,鬼斧鑿開混沌池”刻在池畔,那平坦的巨石,砥礪了寶劍;斬開的石隙,當是試刃所為。鑄劍人早已去了,著名的龍泉劍今又何在?唯有這從遠古流淌至今的鑄劍池水,依然清清地悠悠地流著。 ??池內的浮珠若斷若續,不急不徐,閃著銀色的光,一串靜靜地升上來,歸入了湖水,了無痕跡,又一串悄悄地跟了上來……無休無止,無盡無窮,“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老龍灣南岸,路深曲而繞有風致。岸邊,垂柳遮天蔽日,雄偉的干斜向了水面,那綠綠的枝葉如飛天的衣帶,淑女的裙裾,扶了風,飄著搖著。路南面,翠竹層層疊疊,“刷”一聲,“刷”一聲,向海浮山排了過去。那濃濃的葉就像游動起伏的蒼蒼暮云,那密密的干,就如婀娜的仙女,陪伴了風,舞之蹈之。 ??沿岸東去,右側巨巖下那汪碧水,因酈道元常在此小憩,其字善長,故名善息泉。水底無計其數的細泉噴涌而出,大者如珠,累累升騰,小者似璣,簇簇而上,連綿不斷。乍見如聞罄鳴,再聽寂然,只見珍珠亂撒,大小參差,一片閃爍。有人看了興起,題“珍珠泉”三字刻在了石壁上。泉西端,鵝卵石下那泉,如掙脫了羈絆,滃 然涌出,狀如鼎鑊之沸,令人為之一振。我望著,嘆著,忍不住掬了一口,清、涼、甜、潤,有點兒飄飄乎了。 ??傍了竹林,沿了曲堤,繞過幾株垂柳,才過葫蘆泉,又見秦池。坡上的云棲亭,從翠竹里露出了黑黑的半檐一角,未及細看,登上云橋,眼下就是濯馬潭了。 ??這濯馬潭,石砌了壁。壁石上那黑油油的光,歌吟著筑泉的古老歲月。也許是似墨的石壁,如云的竹影所致,潭清得有點黑。水深約八尺,泉底卻纖毫畢現。傳說齊宣王的無鹽娘娘,常到此洗滌戰馬,這泉就得了濯馬潭的名字。 ??齊都在臨淄,距此百里許,第一夫人看好了這水,要洗一洗戰馬的征塵,或許借了這洗馬的堂堂之名,做一些別的事情,這對第一夫人來說都非難事,此說當可信乎! ??濯馬潭中的竹節亭小巧,空靈,清幽。坐亭中,清風徐來,蕩心滌肺,是對酌品茗、撫琴對弈的佳處。倘再有三兩株桃花,便疑是武陵桃園了。亭北的水尤清,數十株金絲荷生在水中央,纖細的莖垂直若絲地從水中牽了出來,那娃娃掌般的荷葉,由這絲線牽引著,靜靜地浮在了水面上。花如銅錢大,淡淡地開著;幾只蜻蜓飛飛又停停,觸碰于花葉間;一群紅鯉游來,躲在了荷葉下那深深的水里,正午的日光射下,蜻蜓、荷花印在潭底,魚影就滑翔林間了。 ??濯馬潭的水注向了老龍灣,在交匯處,映了一道金線。我看得分明,俯下身去,卻揀不起,貼近了,反而不見了。立在不近不遠處,看這條金線,靜如紋痕,動如游絲,金光粼粼,閃閃灼灼,風拂水面飄忽而去,風兒停了,又瞬即顯現在那里。是在表示涇渭分明,還是一線相連,我不得而知。人道,這是金線泉;我看,倒也貼切得很。 ??南面濯馬潭,北依老龍灣,筑有江南亭。這是明代著名散曲家馮惟敏棄官歸隱的所在。雖曰亭,實則為廬,或曰屋。青石為基,青磚為壁,覆以青瓦,檐牙翹出,瓦垅鱗次。老龍灣如面,這江南亭就是那美人痣了。亭內置一桌,一椅,一幾,一床,文房四寶,詩書數卷。馮公不慣官場,回家了。他沒有只是怨憤牢騷,也沒有消極避世,更沒有墮落下去,醉生夢死,只等著駕鶴的那一天,而是在這三面環水一面竹的小亭里,如水一樣的做起了大學問。讀史,采風,度曲,填詞,揭露黑暗,鞭笞貪官,直呼世道不平,民間的疾苦,生命在此得到了新的體驗,人生的意義也由此而升華了。馮公輯成的《海浮山詞稿》,是時世的記錄,也為中國文學添了重彩。《中國文學史》有專論,世人譽其為“曲壇辛棄疾”,鄉里雕了漢白玉像立亭前紀念。 ??正在江南亭凝神,不遠處傳來嘩嘩的水聲。這水聲把我引到了老龍灣的東端——“冶水無弦萬古琴”處。西邊的水還渟渟瑩瑩,到了這里,忽如掙脫了一般,兀然奔出。水清得透亮,如風鼓了幾束薄薄的絹,明明的綃,垂成一掛短瀑,濺在潭里。潭如翠,水如千萬顆跳動的優美的音符,又如萬斛珍珠,涌動,翻騰,跳躍,匆匆地擠進了小龍灣、海子河,歸入了巨洋水,化作了永恒的樂章。 ??我看,“萬古琴”還不單指這水,不遠處那汀渚上翠竹盈溢,拂風蕭蕭,亦如絲竹琴瑟。竹影、白云映在水底,藻荇碧碧,堆壘層疊,如巖如巉,幾十尾紅鯉映在那里,在碧水里,又像在山間白云里。間或幾尾彩鯉游來,攢在一起,或佇立,或悠游,或散布,或聚首,如相從、相偎,似靜默、對視,又如竊竊私語。正專注那魚,突然一葉黑色的紙片從水里掠過,等回過神來,才知那是燕兒的影子,猛抬頭,燕兒已翻飛著離開水面,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箭一樣鉆入了天空。接著一群群雀兒飛來,匯集著,吵鬧著,翱翔著,如同舉行什么儀式。那驟然地來去,如旋風陡起;突然地散布,如飆風卷起了漫天秋葉;忽又聚攏,又如一片烏云映入了水中。還沒辨清那雀群在天上還是在水里,轉眼就消失在竹柳間了。 ??那柳,在夕照里,干蒼蒼枝茫茫,二月春風裁出的葉兒,還是那樣的清瘦,枝兒纖纖拂向了水面。多少樹木似乎都忘卻了生養它的水和土,只顧了去參天爭秀,而垂柳卻不,它努力向上去,又念念不忘地垂下來,垂下來,去親吻那深埋于水土中的根。幾束柳枝已探進了水里,如簾如幕,風兒一搖,蕩起了圈圈水暈,漸遠漸淡。那淡遠處,一對鳳頭鴨忽閃著雙翼,昂了頭,貼著水面滑了過來,激起兩行銀亮的水波。漸近了,放慢了,浮游著,呼喚著,顧盼著,悄悄地游進了柳簾,漸漸地隱去了蹤影。 ??四顧渺渺,無聲無息,只有那魚兒在游,水光在閃,柳枝在搖,樹影在顫,共伴了這夕陽晚照。 ??竹林響處,走出一位老者,乍看面善,再看是老朋友。老者樂了,提了船槳,引我登上了小舟。老者鶴發紅顏,精神矍爍,端坐在船尾,一槳一槳又一槳,沉穩有力。老龍灣的水如同白云擦亮了的秋空,寧靜而澄澈。舟行緩緩,劃出兩道尾翼,像絲綢的波紋,又如碎銀鋪就的路徑。夜暮蒼茫,自遠而至。北岸的月橋,在樹影里隱現;近處的清漪亭,如荷,靜在水里;西南望,梅花山上,古戲臺、小蓬壺、白龍行宮參差座落,漸隱在暮天里。水面漸起了薄霧,隨著風兒,條條縷縷,貼著水兒,飄飄悠悠,繞了小舟,過了垂柳,入了竹林。 ??小舟如葉,蕩在水上,飄在云間。 ??老龍灣里的星星亮了一顆,又一顆,動蕩著,似失散了的孤獨的飄泊者,在茫茫無際的野地里燃燒著蒼白而又頑強的火,尋找著未來的家園。岸上亮了一盞燈火,桔紅色,團團的朦朧著,映在水里,拉成了長長的顫動的光柱;竹林深處也閃出了一星燈光,遠遠地傳來二泉映月的琴音,如泣如訴,長長的。老者收了槳,船泊了,在灣心;水也似乎凝結了,一動不動的樣子,平靜莊重如修行者的臉面;兩顆星星也泊了,覓到了居所;琴音也泊了,似乎世界都停了動蕩,泊在這小小的灣里了。月亮就上來了,躍過了竹林,爬上了柳梢,懸掛在海浮山的上空,天地間就只有了這路行者。 ??老龍灣清輝一片,水天一色,那輪如冰似玉的月印在灣心,是白白的薄薄的一個圓。水底泉水涌動,推動了灰粉樣的泥,灣底處就顯出了大大小小無數個不規則的灰白色的灣,小者如硯,大者過了這乘坐的船。灰灣在蠕動,鼓鼓涌涌,灰泥中似有神秘的生命體在蘇醒著。敬畏之情令人油然而生。 ??老者說,這老龍灣里是真有龍的,所以水從未干涸過。 ??老者又說,我們都是龍的傳人,所以也綿綿不絕。 ??岸上小蟲喓喓 ,水下喁喁如有人語,一團燈火悄悄地在湖心游走……一切是那么的寂靜,一切是那么的神秘,一切又是那么自自然然地發生著。 (作者:王慶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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