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驗九子巖
初識九子巖 出發的前幾天,我告訴朋友們要去走走九子巖。大家的第一個反應是:"九子巖是什么地方?" 號稱為九華山佛教文化的發源地,九子巖的聲名如今淡化在前山氤氳的香火氣中,對于當地人來說,免不了郁悶惆悵;可對我們這些渴望體驗自然的"驢兒們"而言,這何嘗不是幸事。 8月4日晨,一行5人--長期從事戶外運動的大黑、年輕卻經驗老到的翅膀,帶領leo、sunny和我三頭"新驢",出南京,經安徽馬鞍山、蕪湖,3個半小時的車程后到達青陽縣九子巖風景區。 根據景區的說明,"九子巖景區山岳風光優美,其雄可敵黃山、其險可比華山、其秀可望黃山。"不過,我第一眼的感覺,比起黃山,無論是險、秀、奇、絕,九子巖還是要差一些。其實,各有各的韻味,九子巖更象一個沒見過多少世面,熱情而莽撞,可人卻青澀的山里姑娘,讓你不由自主地想親近她,喜歡她。 我們要登的是海拔1084米的天華峰。唐代詩人劉禹錫稱之為"奇峰一見驚魂魄",可惜,郁郁蔥蔥的山林迷住了我們的眼,這種驚心動魄的感覺便不那么明顯了。 不過,一進山,九子巖就給了我們一個"下馬威"。空氣悶熱,氣壓很低,走不久就覺得胸悶,汗水止不住滾落,衣服早就濕透了,大家體力消耗都特別大。n級簡陋的石板臺階在我們汗如雨下時悄然消失,迎面就是"一線溝"。說它是"溝",是因為它比"一線天"稍微寬那么一點,勉強能讓我們的登山包順利通過。大黑先爬上去,放下一段繩索,我們陸續跟上,拉著繩索向上攀登。只是,在這條陡峭的足有100多米長的狹窄沖溝中行進,拉繩索不如抓扯樹根來得實用。雜亂的野草、斷樹枝和突兀的山石爭相扯著我們的衣服和背包,常年堆積的落葉此時都是狡猾的"殺手",稍不站穩,就會滑溜。我們三個"新人"邊爬邊念叨,"感謝登山鞋,感謝登山杖,感謝厚長褲。"登山鞋防滑防水,登山杖可以借力,厚厚的長褲使我們不懼怕枝枝杈杈的拉扯。翅膀得意地補充說:"還要感謝翅膀的專業建議,否則現在有苦頭給你們吃啦。" 九子巖的山路,怎一個"陡"字了得。在山脊上行進,居然步步都是向上、向上、再向上。不似有些山,上上下下,急急緩緩,給身體些須緩沖的余地。登九子巖,需要做的動作,其一,是高抬腿;其二,是手腳并用。后者,是不用大腦思考就會身體力行的;前者,讓我們這些長期坐辦公室的人大呼"鍛煉身體,保衛祖國",紛紛表示,回南京后立刻買健身設備改善體質。 其實我們走的都不是真正的路。這里根本沒有路。山脊兩側樹木枝繁葉茂,草及人高。看著前面是密林,鉆進去,似乎就成了路,待鉆出來回頭看,居然看不出那里曾經有人出沒。"走脊不走坡",其實走脊也要倍加小心,有的地方雖然被雜草遮擋,但不小心滑下去,就是萬丈懸崖。所以,走了兩個多小時,都沒敢分神注意身邊的風景,只知道有許多樹,許多草,偶而有紅的綠的果子在眼前閃過。蟲兒們在清吟,我們在呼哧呼哧地喘粗氣。不過,常言說的好,"無限風光在險峰"。每每咬牙登臨山腰巨大的觀景石,看山下薄云淡處散落的白墻青瓦的民居,蜿蜒的細小河流,遠處青山含黛,頓覺"蕩胸生層云",心胸開闊,眼界高遠,身體的執著付出亦是值得的。 不時有雷聲在山谷中滾過,要下雨了! 暴雨中登山 暴雨傾盆時,我們正在著名的"楓榆神樹"景點休息,補給干糧。大黑和翅膀點起氣爐煮咖啡。這時才發現大黑那個沉重的登山包里居然還放了五六聽啤酒和一瓶干紅,背著這些家伙上海拔1000余米的山峰,實在是腐敗、腐敗、太腐敗了! "楓榆神樹"據說是唐代僧人金喬覺,也就是九華山佛教創始人手植。顧名思義就是一棵楓樹一棵榆樹,神就神在它們經歷千年風雨依舊蔥蘢。尤其是那棵楓樹,四人環抱都圍不住。坐在樹下向上看,樹冠高聳入云,陽光透過密匝匝的樹葉散下,令人目眩。 "楓榆神樹"旁是大片的竹林和茶樹,竹林掩映下是一個清雅的茶館。主人是浙江人,每日里在這里聽聽流行歌曲,宰宰過路的游人,日子過的有滋有味。在這里,我們終于發現上山的不止我們5個,有導游帶著三三兩兩的游客經過,他們和我們不是一路。 喝著咖啡時,有雨點開始零星滴落。匆忙收拾好行囊,給背包套上防雨罩,暴雨已經洶涌而至。反正衣服早就汗透了,我們索性冒雨前行。繞過龍王廟,行經廣華院,攀至景區索道站的回廊處,濃重的云霧在山谷間彌漫,轉眼間就將對面的山頭籠罩起來,什么也看不見。雨越下越大。安全起見,我們在這里小做休息,直到10來分鐘后,云霧慢慢淡去再繼續前進。 進山前,老鄉告訴我們這里已經有一個月左右沒有下雨了。今個兒卻被我們撞到了,也不錯哦。 山里的雨,說下就下,說停就停。行進中,雷聲一直在山谷中轟鳴,時而暴雨如注,時而艷陽蒸騰,山雨的率真與狂野,讓你措手不及。 雨中登山特別考驗人的意志力。汗水與雨水俱下,一旦停下來后背就涼颼颼地冒寒氣;潮濕的褲管裹著肌肉酸痛的大腿,每前進一步都要費大力氣。 雨中登山也別有情趣。突然覺得胸口沒有早上那么悶了,氣也勻了,精氣神更爽朗了。樹木的綠意濃了,腳下的落葉因浸了水反而不那么滑了。雨水沿著山勢流下,匯聚成湍湍溪流,可以聽到山澗里小瀑布"嘩啦啦"跌落的聲音。這種美妙感覺,可不是干干澀澀的日子里登山所能體驗到的。暴雨不僅滌去我們塵世的庸俗與雜念,還帶給我們許多驚喜。驚喜之一是多次看到云海,看裸露的山峰在云霧中若隱若現,看霧氣飄渺環繞身邊,壯哉!美哉! 夜宿山寺。大碗喝著紅酒,圍著火盆烘烤濕透的衣服;夜深,鉆進睡袋,聽雨水劈劈啪啪砸落在帳篷上入眠,樂在其中! 蒞日凌晨,在蟬聲一片中醒來。拉開帳篷的門簾,正看到一抹緋紅從東面的天空中升騰。雨停了,空氣清新透明。久違了,日出! 第一次巖降 第二天清晨,吃飽喝足,我們用10來分鐘穿過1人高的草叢,攀登了40分鐘的崎嶇山路,前去高山巖降。 巖降的地點在離天華峰頂不遠處的一塊平臺上,可以聽到修亭子的工人說話的聲音。這塊平臺經過人工簡單修葺,絕壁邊圍著鋼筋護欄。向周邊望去,風景極好。雄偉的九子巖正在面前,遠處還有天柱峰、蓮花峰和其他無名的峻峭山峰,好象從深不可測的大海中徐徐升起。透明的陽光照耀在裸露的峰頂,淡淡的云氣從山谷中冉冉升騰。恍若仙界。 翅膀和大黑拿出專門的繩索打保護。雖然相信他們的戶外經驗,相信繩索的堅實程度,可是扶著欄桿向絕壁下看去,25米左右的高度仍令我手心出汗。 第一次總是艱難的。邁出懸崖的第一步更需要克服內心的恐懼。 戴好安全帽,套好安全帶,扣緊鎖扣,做完一系列的檢查我站在懸崖邊上。有風從身邊掠過,似乎可以晃動我的身體。我知道自己很害怕,甚至不敢向下看自己將落腳的地方。我緊緊攥住繩索,兩腳分開站立,用力蹬牢粗糙的巖壁。"向后仰,面朝天。"大黑囑咐我。咬咬牙,右手緩緩地放繩索,身體向后仰去,我的雙腳在巖壁上探索。我向下行進。很清楚地看著天,天空很藍,純粹的藍,眾多蜻蜓在嗡嗡地飛翔。周身都是山體,自上而下的我仿佛在劃一條與這些山體的平行線。忽然,繩索劇烈晃動,我的身體蕩起來,向另一塊山石撞去,急忙奮力蹬住石壁,舒展放松身體,調整好姿勢,控制住釋放繩索的速度,我開始享受巖降的快感。那是一種在空氣中穿行的感覺,刺激的,令人亢進的。我忘記了那一瞬間的恐懼感,自由地在巖壁上行走,猶如一只快樂的松鼠。25米的絕壁的確不高,當我從云端跌落至叢林,仍然覺得意猶未盡。 快感,綻放于超越自我恐懼,逾越自我極限的瞬間! 三個和尚 白象洞是在一塊天然的巨石上生生鑿出來的。4日傍晚,筋疲力盡的我們鉆出密林,眼前豁然開朗,一條窄窄的整齊的石板路沿著山體向上,在大約10米遠的地方分岔,向西的一條變為土路,消失在樹叢中;向東的一條一級一級通向小山頂的白象洞。 白象洞給人的第一感覺是安靜至極、雅致至極。 石板路兩側是整整齊齊的菜地,種植著豇豆、青菜、南瓜、絲瓜。石板路分岔的地方是一口水井,巧妙的藏在一塊傾斜的山石下面,砌著水泥的臺面。井口上蓋著蓋,旁邊倒扣著用來取水的碗。通往白象洞的石階一側,種著一棵桃樹,上面結了好些個毛桃,朝陽的一面已經紅了,嬌嫩的顏色讓我們這些缺乏維生素的人直咽口水。我們興沖沖地為發現桃子而大聲嚷嚷時,洞里走出一位清瘦的僧人,面無表情的低聲讓我們安靜。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們發現洞口一側的窗戶旁掛著一個木牌--"靜修道場,請勿談話。" 趕緊噤聲,尾隨僧人走上白象洞前的平臺。僧人一言不發,坐在靠近門前的桌旁繼續閱讀經文。我們放輕腳步經過他的門前,準備沿著石壁探索通往文殊院的道路。那僧人又走出門來喚住我們,告訴我們走那條消失在樹叢中的土路便可以到達文殊院。 第一次見面,白象洞僧人的不茍言笑讓我們心生敬畏。不過,當第二天一早我們再次來到白象洞與他交談時,才知道原來他也是很隨和的人。 白象洞的僧人向我們講述他求經問佛的經歷。這位中年出家的僧人來自四川。在為家庭攢下一定積蓄后,他便如李白詩中所描繪的那樣,"散發弄扁舟",辦了離婚手續,拋妻棄子,剃光了頭,離家找師傅去了。佛界其實也如紅塵。由于當時他身患嚴重的皮膚病,年齡大,記憶力差記不住經文,又沒有師傅提攜,兩年的艱苦游歷,走過好些個有名的廟宇,都未能留下來。最后他來到了九華山。起先是在九華山做雜工,后來他決心自己靜修,來悟佛理,于是向當家的師傅央求到后山上尋一個地方靜修。跑了幾個地方,最終在這塊石頭下停住了腳。"這里原來只是一個天然的破舊的石洞,我用了兩三年的時間,一點一點把它整成了一間房子。"白象洞僧人說,神情頗為自豪。 這的確是一座不錯的房子。屋頂鋪著毛氈,還有用來引流的雨水槽;墻體用水泥和山石砌成,門前的平臺上用石板搭建了小小的四方桌子。桌旁立著一棵新種的柿子樹,很細心地用幾根樹枝撐著。經過僧人的允許,我進洞參觀,想不到巨石內還顯得挺寬敞,分隔出前廳、臥室、雜物室和廚房。前廳供奉著菩薩和香火,這是僧人每日做功課的地方。雜物室的門框上還貼著"少說一句話,多念一句佛"的對聯,用來自我激勵。房間纖塵不染,看得出主人是很愛整潔的人。 僧人說,白象洞這一帶原本都是些大石頭,他搬走頑石,陸續挑來泥土才填出這一片的菜地。去年,一畦紅薯即將收獲時,山里的野豬居然出來拱得亂七八糟,于是只好將那畦地空下,準備過些日子種幾棵樹木。在這里的幾年里,他日日頌經,不知是佛祖垂憐還是心境到了,全身的皮膚病居然好了。"這就是佛報。"僧人說。我等俗人,雖然偽裝得很虔誠的模樣聽僧人宣講佛意,內心卻不以為然。私下以為,在這清山碧谷間,沐浴天地靈氣,再有什么毛病恐怕都治得好的。不過,這種話決計是說不出口,畢竟,我們中的哪一個都沒法在這沒電、沒人聲的地方待上3天。 與白象洞僧人的潛心向佛相比,我們的宿營地文殊院的那位俗名姓吳的和尚便多了許多煙火氣。 從白象洞前的土路鉆進枝葉茂密的叢林,再穿出來時面前的山路居然是大塊光滑的山石。以為沒有了去路,咬咬牙登上山石,又鉆進一條樹木掩蓋的土徑,這便到了文殊院。 文殊院的規模非石象洞可比。三大間房屋,旁邊還有專門的廚房。有位女居士幫忙做飯,整理院落。這與僧人的"出生"有關。文殊院的和尚屬于"組織"上派來的,據說,前幾個和尚耐不住清苦,待不久就離開了。而現在的這個和尚一待就是8年,實在是不簡單。我們到達時,幾個農民模樣的人正在吃晚飯,他們是修天華峰上觀景亭的工人。院子正中植有一棵茂盛的本地松,下面是三條長石凳。遠遠看去,很有超凡脫俗的味道。不過,當樹下僧人開口說話時,我們頓時感覺不爽。 這僧人居然和領隊大黑討價還價!采摘地里的豇豆炒一盤10元,碳火考衣服20元。"你們這些跑江湖的不要騙我了,你們是很小氣的。"那僧人一副看穿我們真面目的樣子。 大黑、翅膀他們抓緊時間搭帳篷時,我和SUNNY開始琢磨菜地里的青菜。和尚跟牢我們,聽我們商量要炒一份青菜時,立刻接話:"青菜要另外收錢的。如果你們兩個要,我就摘,你們兩個付錢。你們這些跑江湖的……唉!"我和SUNNY這兩個"跑江湖"的面面相覷。 用時髦點的話說,文殊院的和尚是"與時俱進"。他很有市場頭腦,不停地向我們打聽什么時候帶大團隊來,并且拍著胸脯說:"我肯定是要做好服務的。我這里比其他地方都要好,再晚來幾天,我摘玉米給你們吃,很便宜的。" 文殊院的和尚不僅有商業頭腦,而且還是"酒肉穿腸過"型。聽大黑說,第一次見到他時,這和尚居然在喝酒吃肉!這一點很快得到驗證。第二日一早,和尚就向LEO討要一支香煙,說是廁所里太臟,蒼蠅多,沒有香煙壓著蹲不住。待到我們離開時,大黑將沒有開啟的5盒泡面,半根紅腸全送給他。另外還送了他一個頭燈,方便他夜間照明。和尚樂呵呵地接受了,以此對沖了我們的30元費用。不過,文殊院和尚很有自己一套佛理,他和LEO閑聊時說:"有人到處燒香拜佛,拜的什么佛?佛就是你自己,你這是在拜自己,你說有沒有用?心里要有佛,其他都是形式。"醍醐灌頂,我們頓做大徹大悟嘴臉。只怕白象洞的僧人要惱了。 換位思考,文殊院和尚所做的一切也沒有錯。這個小小的院落所有開支都由他自己承擔,就算收些菜錢,比起九華前山的濃濃香火而言,實在是小菜一碟。 文殊院并不是大黑們常常落腳的地方。他們以前經常夜宿獅子峰。大黑介紹說,獅子峰香火比較旺,主事的和尚豪爽虔誠,抓住機會就向過客宣傳教義。前次大黑帶了一隊人馬上山,僧人贈送給每一個隊員一本他手抄的佛經。其后不久的一天凌晨,大黑睡夢中接到一個來自青陽的電話,居然正是那位僧人。他讓大黑轉告拿到經書的人,某頁某行寫錯了一句話,要立刻改過來。認真精神可見一斑。只是,這一次因為線路的安排,我們只能遙看獅子峰,也就沒法去會那位和尚了。這,就是佛緣吧。 后記 很難說沖動的行為是對是錯,可是,九子巖歸來,我感謝自己沖動的登山決定。我們每個人每天都在忙忙碌碌,忙碌著自家的口糧,忙碌著不知為什么的忙碌。許多時間里我們不能抬頭看天,所以會無視四季的變換,忽略心境的變遷。其實,走出去并不是那么難,就像我在巖壁上踏出的第一步,走了,就有了;抑或像那三位僧人,執著地去努力了,最后達到哪一步,都不是那么重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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